小花园里,刘建民送走江大夫,甩个眼色,示意保安们保持队形,跟在自己后面。高个子保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戴上早准备好的墨镜,把黄绿色制服的领子竖起来挡住脸,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刘建民见他这副模样,哭笑不得。
他以为自己是谁?007哪?就他那欲盖弥彰的墨镜、打眼的保安服,医托只怕二十米外就能看到他了。
刘建民笑骂道:“你!把墨镜摘了!你们把保安服都给我脱了。”
两个小保安麻利地脱下黄绿色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背心。高个儿保安死活不肯脱,扭捏道:“我里面没穿衣服呢。”
“那你在外面等着,”刘建民示意穿背心的两个保安,“你们两个跟我来!”
唐颖盯上了一个坐在专家诊室门口的农村女人,她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看上去老实本分。她正是唐颖喜欢的类型——刚到大城市,情况都还没有摸清楚,好骗。
唐颖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并不言语。她知道农村女人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肚子上打转,然后她假装捕捉到农村女的目光,友好地笑道:“今天的号好像特别难挂啊。”
农村女人点点头,咧嘴一笑说:“俺昨天半夜两点就来了,挂到16号。”
唐颖吊起眉毛做个鬼脸,说:“现在连男大夫的号都要抢了!听说以前江大夫的号最好挂的。”
“男、男大夫?江、江大夫是男的?”农村女人结结巴巴地问。
“是呀,你不知道?”
“俺不知道。”要是被男人知道,让另外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又看又摸私处……农村女打了个冷战,“俺要去换个号!”她坐不住了。
“哎哟,现在你上哪儿去换号啊?都挂完啦!外面号贩子一个号得好几百块呢!”
农村女人拿着挂号的小条,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实不一定非得在这里看病啊,这边挂号费又贵,人又多。你想啊。每个医生一天得看那么多病人,能仔细么。有时候连病人的话都还没有听完就开药了。”
“都说华弘医院是最好的啊。”
“是,华弘是做试管婴儿最早的,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可算不上最好啰。”
“那你为啥还在这儿做呢?还怀上了。”农村女人再次瞄向她的肚子。
“我不是在这里做的,这儿离家近,我就是在这儿打保胎针,连药都不在这儿拿。”
“你在哪儿做的啊?”
唐颖警觉地左瞄右看一番,凑近她耳语道:“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哦。我去的医院成功率太高了,他们怕竞争对手打击报复。”
农村女人低声道:“俺指定保密。是啥医院?有多高成功率?”
“这个医院叫莱茵河医院,最好专家挂号费只要14块,成功率不说多了,最少八成,五个里面至少成功四个!”
“真的有八成?”农村女人不太相信地大声反问。
“嘘!小声点!我这肚子不会骗人吧。开始我也不信,才去了一次就怀上了。八成还真不算高的,那是保底!我们一起做的十几个人,只有一个没有怀上。你算算,其实都九成多了。”
农村女人有点儿动心了,问:“远不远?”
“不远,一趟公交车就到了。正好我这儿有张地图。”
唐颖从大书包里掏出张复印的全市地图,地图的西北角画着个大五角星,旁边标着“莱茵河医院”几个字,下面写着坐多少路公交车到哪站下。
“要不是今天我得打针,我就带你们去了。那边的人不多,随时都可以挂上专家号,专家还都是女的。”
农村女人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纸,宝贝地放进人造革包,说:“今天幸好遇到你了,不然就浪费一天时间了,我们从外地过来,住一天旅馆得好几十块钱呢!”
“可不是嘛,在这不光浪费时间,还浪费钱呢。姐,咱们有缘分,我也就今天在这儿打针,下回就不来了。你们去莱茵河,就说是姓肖的女病人介绍来的,他们都知道的。您赶紧把号退了,去那边吧,今天上午正好有个著名大夫坐诊,您快去还能赶得上。”
唐颖手扶肚子,目送农村女人和老公去挂号处退号,正好瞥见门外一个保安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看到保安,唐颖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心想不管他是不是冲自己来的,都先避避风头再说。她迅速抓起手袋,朝就诊区女厕所走去,就诊区禁止男士入内,是拦住保安的天然屏障。
在厕所待了十多分钟后,唐颖 才然出来。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就诊区走廊里,不动声色地左右观察。一身绿皮的保安不见了,也没有看见其他保卫科的人,在华弘医院拉了这么多笔业务,不少保安的她都认识。
警报解除!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从楼西边的小门出去。西边小门在候诊区的反方向,病人一般不走这个门。来来往往穿行的都是医生和护士。
西小门是两扇下半截漆成黄色,上半截是玻璃的弹簧门。唐颖对靠在门上抽烟的中年男人说:“借过,请让一下。”
那中年男子没听见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唐颖提高声音,还是有礼貌地说:“麻烦,让一下。”
那个中年男人非但没有让开,反而抬起头,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
唐颖不耐烦了,提高声音说:“请你让开好吗,我要出去。”
“你的病看完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神经病。
唐颖翻个白眼,没答话。
“你别拿眼睛翻我。”那男人把手里的烟头一弹,烟头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掉进了不锈钢垃圾筒,“如果没别的事,就跟我到保卫科走一趟吧!”
坏了!
唐颖迅速转身,打算原路返回,却撞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人身上穿着绿油油的保安服,大墨镜推在头顶,正咧嘴得意地笑呢。
“你让去我就得去啊?你们就是这么为病人服务的吗?!”唐颖一把推开小保安,说,“再说了,我知道你是谁啊!”
“我是医院保卫科科长,这是我的工作证。”刘建民站直身体,从兜里掏出个小蓝本朝唐颖一晃,“你说你是病人,那请出示你的病历。”
“你有什么权力查我的病历啊?”唐颖不耐烦地说,想拔腿开溜,却被一只脏兮兮的大手抓住了。
“你们想干吗?!”她恼怒地说。
“我建议你自己乖乖跟我们去保卫科。当然,如果你走不动,我们也可以拖你去。一个拖不动,我还可以多叫几个人过来抬你过去。”
唐颖脑袋转得飞快:跟他们在这里闹起来,以后华弘的生意就别想再做了。谅他们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放手。”她厌恶地抖掉那只黑手,“我自己走。”
待唐颖小心翼翼坐下,刘建民说:“说吧,你怎么把那对农村夫妇骗到莱茵河医院的?”
唐颖闻言一惊,他们怎么知道莱茵河医院?淡定!淡定!她垂下眼帘,双手轻轻盖在肚子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莱茵河!”刘建民说,“被你忽悠的那对夫妻已经说了。”
“哦,这个啊?”唐颖看着自己的肚子,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说那边的号比较好挂,医生也都是女的。”
她轻言细语地问:“怎么?这也犯法?”
她有恃无恐的态度激怒了刘建民,他吼道:“你还告诉他们,你也是在莱茵河怀上小孩的吧?”
唐颖抬起无辜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到底保卫科掌握多少材料?那对夫妇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被自己忽悠了呢?无数的念头在大脑盘旋。她咬着嘴唇:“是啊,那又怎么样呢?病人之间交流有错吗?”
刘建民被这句话噎得喘不过气来,更让他憋气的是,那对农村夫妇死活不愿意跟自己到保卫科,还生怕耽误了去莱茵河医院的时间。
“你真的是病人吗?请你拿出病历来。”
“我今天没挂上号,也没买病历。”
难堪的沉默。
“你们问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吧!我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唐颖轻言细语地说。
唐颖脸色平静得不得了,好像每天都有保卫科的人请她一起聊天似的,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有什么不舒服的。
“问完了。对不起,我们可能误会了。”刘建民温和地道歉,“请问您贵姓?”
“我姓唐。”
“唐小姐,”刘建民去饮水机接了杯水,“您不舒服可以先休息一下,来,喝杯水吧。”
唐颖松了口气,这个新来的保卫科长还不错。她不怕讲道理,反正他们没证据,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就怕他们不讲道理,一上来就用强,那还真的招架不住。她伸手去接水杯,说:“谢谢。”
她的手指还没碰到杯子,刘建民的手却突然一松,唐颖眼睁睁看着那杯水掉在自己突起的肚子上。
她发出一声尖叫。
湿透的白T恤成了全透明,她粉红色的胸罩原形毕露,藕荷色的假肚子和周围皮肤的颜色明显不一样,固定肚腩包的粉红色的系带也凸显了出来,“肚腩”的棉花迅速地把水吸干,变得异常沉重。
“哎呀对不起,唐小姐,我失手了。”刘建民盯着她的肚子,“你肚子的颜色好奇怪啊。”
几个小保安在旁边,更是眼光咸湿地盯着她的胸部。
唐颖被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凉水浇得浑身湿透,她颤抖着,惊慌地双手抱胸,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刘建民冷冷道:“你是想自己说呢,还是想让我们直接报警呢?唐小姐!”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她话里带着哭音。
见衣服湿透的唐颖近乎**,再看手下几个小兄弟狼一样地盯着她,刘建民想起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院领导也就在楼上,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个场面,似乎不妥。
“你!”他指着高个子保安说,“把外套脱了!”
“啊?”高个儿保安正不错眼珠地盯着唐颖,没回过神来。
“快点脱!”
刘建民抓起的油腻腻的保安服,扔给唐颖,说:“你先把衣服换了,换完我们再说。”
待刘建民和小保安们走出办公室,唐颖立即反锁死门,拉上窗帘。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一直在抖,她把两只手交叉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颤抖似乎会传染,双肩也开始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然后她听到“咯咯咯”的牙齿打架的声音。
盯着办公桌上的保安制服,黄绿黄绿,散发着异味,让她想起夏天去动物园看狼,隔着两三米就能闻到的骚味儿。她保持那个拥抱自己的姿势很久,才飞快脱掉湿T恤,一把扯下沉重的假肚子。她犹豫了一下,她脱掉胸罩,把水拧干,又迅速穿上。最后着咬牙,直接把臭烘烘的保安服套上了。
就在唐颖换衣服的当儿,刘建民兴奋地给派出所的老李打了个电话。
没等刘建民把情况汇报完,老李就打断了他的话:“那对受骗的夫妇能作证吗?能写证词吗?能准确说出被骗了多少钱吗?”
“这个,他们不怎么配合,好像也还没去莱茵河医院。”
“没证据,我们没法拘人。你就是明明抓到了医托,没有人证物证,就只能放人。”
“可是她伪装成孕妇,已经被我们识破了,这个她总赖不掉吧。”
老李笑起来:“老刘,有哪条法律规定,女人肚子上不能捆个棉花包?”
“那我们怎么办?只有把她放了?”刘建民万分不情愿。
“不但要放人,还得赶紧放。碰到个刁的,可以告你非法拘禁。年前别的医院抓住了医托,人家反过来打电话报警,说保卫科非法拘禁,扬言要告他们,搞不好医院还得吃官司。”
“啊,反过来吿我们?还有王法吗?”
“要按正规渠道走的话,你就不能拘人,我们也不能抓人。”
刘建民听出了弦外之音:“那不按正规渠道呢?”
“你可以让她写保证书,可以把她暴露给上过当的病人,他们自然会收拾她。但是,这也就起个威慑作用,有脸皮厚的也不怕这套。”
“我有个好办法,”受李户籍警的提醒,刘建民兴奋地说,“我们把她的照片贴到大门口,提醒病人以后不要上当,对其他医托也起个威慑作用。”
“那可不行!你没证据,人家可以告你诽谤。”
“敌人还真狡猾!她一个小姑娘,我再吓唬吓唬看。”
老李笑起来:“行!你新来,有事儿再给我打电话吧。”
唐颖打开办公室门,刘建民领着保安们走进办公室,他掂掂扔在办公桌上还在滴水的棉花包,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干什么不好,非得当医托。大夏天肚子上绑个棉花袋,不热啊?就你这么敬业,一个月能挣不少吧,有五千吗?”
这老狐狸,来完硬的来软的。唐颖想。如果不假装配合他一下,不晓得他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好女不吃眼前亏!
“我才刚来两天啊。”唐颖红着眼睛说,怕他们录音,她不敢多说,模模糊糊地打起了太极。之所以眼泪汪汪的,还真不是装可怜,身上保安服的味道熏得她头晕,胸前一大片棕黑色性质可疑的污渍更是恶心死人。
刘建民看着唐颖,心想:你骗谁呢,从生殖中心成立,你就常在那儿蹲点。
“那个,我们姑且相信你是初犯。这样吧,你把身份证拿出来我们登个记,你写个保证书,就可以走了。”
“我没带身份证啊。”唐颖说,“不信,你翻我书包。”
“算了,相信你。”刘建民看她言之凿凿的样子,估计她确实没带,“那你写个保证书,就放你走。”
“保证什么啊?”唐颖问。不出所料,他们除了这招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应该是没抓着什么把柄。
“保证今后不在华弘医院从事非法医托活动。”
“我本来就没有啊!”唐颖看刘建民手上满满的一杯滚烫的开水,缩缩脖子,把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我写给你。”她无奈地说。她慢吞吞地接过纸笔,趴在桌子上,一笔一画,用小孩子一样僵硬的姿势,根据刘建民口授写下:
保证书
我保证今后绝不违反国家及医院规定充当医托、票贩子,否则愿意听从处罚。
然后,她鬼画桃符般地涂了一团乱麻,权作自己的签名。
刘建民指着那团乱麻,极不满意地说:“这签的什么名啊?你叫什么?不行,我得看看你的证件!”
他的目光落在唐颖的大书包上。
唐颖眼珠一转,现编的名字还没出口,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刘建民拿起话筒,唐颖隔得老远都能听见话筒里的喊声:“头儿,快来,这边的病人和医生打起来了,我们扛不住了,他们人多,都见红了。”
“你,在这儿等着!你们,跟我来!”刘建民带着几个小保安冲出了办公室,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并把门给反锁上了。
唐颖张口结舌地面对瞬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半晌才想起来去拉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的死死的,从里面根本就打不开。她使劲踢门,喊道:“喂,开门!你这是非法拘禁。开门!开门!”
门外鸦雀无声,没人搭理她。
她穿着臭烘烘的衣服退回来,走到窗户边,公室在三楼,跳窗户逃走是行不通的。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回来。她翻遍了能打得开的抽屉,也没能找到门钥匙,只找到一张医院办公室联系表。
“喂,总机吗?你们保卫科把我锁在办公室了,他们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有事请您直接联系保卫科。”
“那你给我保卫科长的手机吧。”
“这个,对不起,我不能告诉您他的私人电话。”
“那谁把我放出去啊!”
“对不起,我们也没办法,您只能等他们回来。”
“我要投诉你们!”
“对不起,我只是总机,不负责投诉的事情。”
“你!我找你们院长!”
“您完全有自由找任何人。不过我可以告诉您,院长现在也不在办公室。”
唐颖气哼哼地挂上电话。
“哼,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医院,会没人管!”她照着通讯录,打了院长的电话、打了书记电话,打了三个副院长电话,居然没一个人在办公室……
“哼,我就不信能把我一直关在这儿!”她又开始翻箱倒柜。
江晖打开保卫科办公室的门,见唐颖穿着油腻腻的保安服,怒气冲天地瞪着自己的时候,有点憋不住想笑出声来。看见江晖满眼的笑意,她更是气得脸都红了。他脑海里突然名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红花还需绿叶配。”那件质地粗糙的保安服,并没有掩盖住她纤细的身材。
唐颖正翻箱倒柜找钥匙,被突然打开办公室门的江晖惊到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付。他们俩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足足十秒钟,唐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那个妇产科“流氓”男医生“砰”的一声关上门走掉了。她扑过去,发现自己又晚了一步,该死的房门又被反锁了。
唐颖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意思嘛!想起那“流氓”医生眼里隐藏不住的讪笑,他开门就为了来看笑话吗?这人心理变态得不轻!一个男人得色狼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做妇科医生?想起他笑嘻嘻上下打量自己的眼光,她恨不得把他眼珠子给抠出来!
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啊,不知道冒犯了哪路神仙,这样倒霉。唐颖正在自怨自艾,门口又是一阵钥匙响。这次,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门。
“唐小姐?”他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浑厚。
“哼。”鼻孔出的声气算是回答。
“我是妇产科的医生。保卫科长因为在派出所处理一些事情,暂时回不来,他让我来给你开门。”他彬彬有礼地说。
“那为啥刚才你进来又走了?”唐颖没好气地说。
他笑着瞟一眼她身上绿油油的保安服,说:“我拿了件干净白大褂给你。”他把味道清新的白大褂放在桌上,“我在外面,你换好衣服叫我。”
换上白大褂,唐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把保证书留下,你就可以回家了。”
唐颖把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保证书递给江晖,见他目光落在乱麻般的签名上,心里一紧,生怕他节外生枝。他看了一会儿,并未为难她,说:“好,衣服是借给你的,记得还给我。”
见这男医生居然放了自己一马,唐颖连声答应:“哎!你放心吧,就这么着!我先走了啊。”她挥挥手,迫不及待地逃离了办公室。
[1]所谓HCG,是血清人类绒毛膜促性腺激素的简称,在怀孕早期作为检测是否怀孕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