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闻天鸣和林丽接到陈小兰的电话,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派出所,领出了陈小兰和左脸摔得乌青的何元盛,把他们送回家。何元盛两口子被莱茵河医院骗光了全部身家,还借了一大笔外债,陈小兰简单说了下情况,而何元盛在车上一直保持着沉默,闻天鸣和林丽只得安慰他们两个一番,闻天鸣说:“上回借的钱不用着急还啊,等你们啥时候有钱了再说,不要往心里去。”看何元盛他们这个样子,闻天鸣根本就没打算把钱要回来。
送完何元盛两口子回家,闻天鸣和林丽回到自己家躺下来睡觉时,已经过了零点了。
闻天鸣在半夜里醒来,只见楼外的昏黄的路灯光透过影影绰绰的粉色花朵窗帘投在墙壁上。他望着床头悬挂的结婚照,照片里林丽身着洁白的婚纱,与他深情相偎,而此刻枕边熟睡的林丽却紧皱眉头,一手紧抓着蕾丝睡衣,在睡梦中痛苦地呻吟。
闻天鸣把双手压在脑后,陷入了沉思。结婚后,他才慢慢意识到林丽骨子里的要强。这样要强的女人受到巨大打击,会不会更想不开呢?
灰暗的天花板逐渐明亮起来,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透过窗帘,带着青草的气息,带着楼下老头、老太太晨练时的谈笑声,带着上班族匆匆的脚步声,带着洒水车“叮叮当当”的铃声。闻天鸣蹑手蹑脚地起床,到厨房做早餐。
跟平常一样,林丽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了。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全身酸疼,像被人胖揍了一顿似的。她爬下床,脱掉酒红色蕾丝花边睡衣,只剩下身上的三点式,摇摇晃晃地穿过客厅,收下阳台上晾干了的衣服,她遮遮掩掩以避免对面楼里的人看清自己,同时快速从衣架上猛地扯下一条连衣裙,刚把连衣裙从头上套下来,就听到客厅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她慌忙拉下头上的衣服,却见闻天鸣衣着整齐,站在面前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咦,你怎么还没有去上班?”她诧异地问。
“为了看活色生香的美女起床图啊。”他嘴里没个正经。
林丽扭头发现了饭桌上丰富的早餐,这家伙搞得也太丰盛了,煎鸡蛋、烤火腿,牛奶一杯、橙汁一杯,还有一小碗皮蛋瘦肉粥!他不知道橙汁和牛奶一起喝会肚子疼的吗?
“干吗突然做这么多早饭,有人到我们家做客啊?”
闻天鸣哭笑不得地说:“不是,都是给你做的。”
她满脸狐疑地看看他,脑子没转过弯来,他站在饭桌前,就像刚考了一百分的小男孩一样,满脸都是“快点夸奖我”的贱样。
她突然明白了,说:“你是怕我想不开,让我品尝一下美好的早餐,产生对人生的留恋啊?”
闻天鸣被她揭穿了心思,又不愿直接承认,只有尴尬地看着地面。
“放心,这点困难就想把我林丽打倒,那是不可能滴!我会更努力的,我要恢复长跑,不熬夜,不暴饮暴食,规律地生活!”她慷慨激昂地说,“在哪里跌倒,咱们就从哪里爬起来。”
听着这不伦不类的比喻,闻天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他捧起她温热的脸,说:“你真勇敢,我爱你。”
“我也爱你,老公。”林丽亲了亲他的唇,“你上班已经迟到了。”
“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多吃点我做的爱心早饭啊。”
把闻天鸣送出门,就在防盗门“砰”地关上的瞬间,林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身失力,跌坐在了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盯着桌子上的早餐。
今天怎么打发呢?
早高峰时间总是全城大堵,闻天鸣坐在车里,跟着车流缓慢往前挪动。回想起林丽早上坚强的表现,有些心疼。他知道,从小到大,她都是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的娇娇女,被家里宠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经历这么大的磨难,不到两星期就恢复过来了,也真是难为她了。
“她是真的恢复过来了,还是装给我看的?”想到这里,闻天鸣打了个激灵。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林丽拖长的、懒洋洋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过来。
“在干吗呢?”
“在琢磨怎么消灭你做的早饭呢。我是爱吃煎鸡蛋,可是你也不需要一次煎六个吧?”
“前面几个形状不标准,第六个才合格的。”
“还有这粥,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早上也吃,中午也吃,也顶多能消灭一半,剩下的只有等你晚上回来消灭了。你煮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追求完美啊?”
“咱们这么完美的人,做什么事都差不了,肯定是尽善尽美。所以在煮粥的时候,我发现米多放了一点点,为了让比例达到完美,就加了点水。然后发现水加得有点多了,还不够完美,就又放了把米。这样,我们全天都可以喝营养丰富的粥了。”
林丽大笑起来,闻天鸣愉快地听到她咳呛的声音。
闻天鸣到公司已经是上午九点多快十点了。刚进办公室,部门副经理就过来汇报说:“万总听说你今天要去多瑙河医院,找你好几次了。”
销售部的人经常都在外面跑,不需要坐班,所以尽管迟到了一小时,闻天鸣一点儿也不紧张。他放下公文包,抓起桌子上的卷宗,到老万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万总,您找我?”
“唔,”老万拿个小梳子正在梳他的胡子,“坐!”
他隔着桌子,把一沓剪报递给闻天鸣。剪报的大标题分别写着“手术刀还是宰人刀”“不孕症怎么降临在已经怀孕的妇女身上”“天价医疗费”“××医院被摘牌”,所有文章的焦点都集中在被查处的莱茵河医院。
闻天鸣想起来,火车站广场上就有这家医院的大幅广告,公共汽车厢里也随处可见他们的高科技整形、无痛人流、专治不孕不育的广告,而且宣扬“一站式服务,跟踪治疗,专职医疗助理”。
问题是,这些剪报和他要去的多瑙河医院有什么关系呢?
老万捋了捋黑亮的八字胡,摇晃着二郎腿,自得地看着闻天鸣疑惑的脸。闻天鸣一看老万这副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掌握着关键情报。要在平时,闻天鸣会胡乱猜测一番,让老万过足瘾头,才引出正解,但今天没啥心思跟他玩捉迷藏游戏。
“万总,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把答案告诉小的吧!我上午还得再核一遍报价呢。”
老万有点失落,轻轻从胡子里面吐出几个字:“莱茵河医院,就是多瑙河医院的前身。”
“啊?”闻天鸣吃了一惊,瞪着老万,“不会吧?多瑙河医院不是外资企业么,环境条件比莱茵河医院要高好几个档次。”
“你说的是装修档次吧,”老万说,“不管装修得怎么样,外资还是内资,它们的老板其实都是一个人。”
“老板,您的情报准确吗?技术方案和报价,我可都是冲着多瑙河医院的外资身份去的,给的都是最高配置。”
“情报来源就是多瑙河内部的人,肯定准确。”老万说,“你做高配方案也没错,这次莱茵河变多瑙河,还顶着个外资的帽子,属于鸟枪换炮,怎么着也得树个品牌,不整点好的设备也不符合多瑙河的定位。但是,私人的医院的做法经常难以预料,你注意点。”
闻天鸣知道他说的是销售公关那一套。公立医院可以高报设备价格,预算多出来的部分用于医院领导出个国考个察什么的,或者在国内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培训一下,只要设备报价不是高得离谱,都没问题;而私人医院,尤其是老板直接参与设备谈判的,都会挤尽报价的最后一滴水分,甚至都挤不出来时,还要“干榨”一下,所以私人医院的设备价格一般都要报到最低,然后再想办法从维修和配件挣点小钱。
闻天鸣说:“晓得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一会儿我给再整一套低配置方案,供他们选择。”
老万眯着眼睛说:“去吧,你下午走之前,我让他们弄份完整的莱茵河医院的材料给你,你参考一下。”
“谢谢万总,还是您老高明啊!”闻天鸣顺嘴拍了下马屁,回自己办公室了。
闻天鸣开车来到了多瑙河医院。离跟院方约定的碰头时间还差半小时,他拎着公文包,围着医院转了一圈。医院建在城乡接合部,周边都是新修的道路和小区,绿树成荫,道路宽阔。医院有四层楼,刚新装修过,挂号和缴费大厅用了大量的黑色大理石,整栋楼的外立面也都用了土豪金的黄色条纹大理石,看上去不像医院,倒像个高档洗浴中心。
闻天鸣注意到,偌大的医院却没有几个病人,也可能是因为没到上班时间的缘故。时钟指向下午一点三十,闻天鸣准时来到挂着“院长”牌子的办公室门前,敲响了厚重的木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他推开门进去,办公室装修得很豪华,巨大的圆弧形胡桃木老板桌旁边、大门旁和落地窗边,都摆满了郁郁葱葱的绿色热带植物,一个身着蓝色衬衫、戴着无边眼镜儿的男人,挺着肚子从老板桌后面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跟闻天鸣握了个手。他的手滑腻腻的,握手的力道很轻。
闻天鸣热情地自我介绍:“施院长,我是小闻,昨天跟您通过电话。”
他双手递上名片,施院长也递给闻天鸣一张自己的名片,上面印着“多瑙河医院施伟院长”。
闻天鸣一进门时就注意到,施院长宽大的红棕色老板桌旁边摆了一只小方桌,方桌后坐着个黑红脸膛的中年人,和闻天鸣一样留着板寸头,鬓角处已经有些白发冒出来。他身穿一件乌红带黑色条纹T恤衫,下身一条水磨蓝的牛仔裤,脚蹬舒适的无带懒人皮鞋,他打扮很随意,和施院长西装革履的风格迥异。他一直埋头看资料,正眼都没有看闻天鸣一眼。和施院长交换完名片以后,闻天鸣也没有漏过他,满脸笑容,双手递上名片,重新自我介绍:“我是闻天鸣,幸会幸会。”
红衫男接过名片,说了句:“您好!”,既没有回递名片,也没有介绍自己,只是仔细把闻天鸣的名片看了一遍。闻天鸣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人,对他却有点琢磨不透。技术人员大都是不修边幅的,也不爱穿得过于正式。这位红衫的打扮不像正式管理人员,身上鲜艳衫和小麦色的皮肤又不是典型的纯搞技术的形象。
闻天鸣转头对施院长说:“施院长,您看今天这样好不好,我先介绍一下公司的总体情况,再说说我们对这次方案的想法,然后您们再看看技术方案能否满足贵院的需求,有什么意见您只管提出来,我们按您的意见修改。”
施院长说:“好、好、好。”
闻天鸣打开笔记本计算机,放到施伟和红衫男都能看到的地方,拿出激光笔,开始地滔滔不绝介绍公司的情况。他口若悬河,把公司的背景、全世界超过30%的市场占有率、国外总部强大的研发能力、世界各地星罗棋布的公司、中国分公司的实力和产品线的优势等,轮流介绍了一番。
然后他花了十分钟,简单介绍了一下最高配置和最低配置的技术方案,最后谦虚地说:“这只是按照我们预估的需求做出来的初步方案,肯定有不合适和考虑不周的地方,请二位多指教。”
施伟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转头看看红衫男,说:“我先说说我们的需求,不对的请曲总纠正补充。”
闻天鸣浑身一震,这不起眼的黑肤色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曲连虎么?
他转眼再看他,曲连虎仍是低调地不说话。
“多瑙河医院的建院目标是‘世界一流的私人医院’!中国的经济高速发展,GDP超过了日本、德国,在世界排行第二。而我们国家的医院呢?大的国有医院人满为患,有个头疼脑热小病的病人和真正需要高水平医疗的大病、疑难病人混杂在一起,顶级的医生至少有一半时间都浪费在小病患者身上,这些小病本来在社区医院就可以解决的。超负荷运转的医疗人员和医疗设施,有没有用到最需要的地方?没有!”
闻天鸣连连点头,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营医院院长,施伟说出来的这番话,让闻天鸣有点刮目相看。
“我们多瑙河医院定位为‘国际一流’是个什么概念?我们的一切都要是一流的!医院的环境国际一流,医疗服务的周到细致程度国际一流,医院的医生也是国际一流!当然咯,我们的医疗仪器设备也必须是国际一流!”
听施院长说得充满信心,慷慨激昂,闻天鸣心里暗喜,一流的设备对应的是一流的价格,看来这次有希望做成高配置设备的大订单。
施伟从医院的高端定位一直说到医院科室的设置,甚至考虑了医院专用呼叫中心和专业医导。他讲得滔滔不绝,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掠过坐在角落的曲连虎。
闻天鸣心想,这个以承包医院性病、皮肤病科室发家的南方人,还真的是有点魄力。前期靠坑蒙拐骗和疯狂掠夺,完成了血腥味十足的原始积累后,还真的能转变思路,做起阳春白雪的高档医院品牌来。现在老百姓口袋里有钱了,这没准还真的是一条不错的路子,可以就此把过去的不良记录洗白。
曲连虎瞪着闻天鸣的资料,脑袋有点儿发蒙。昨天陪市卫生局一个关键人物打牌,处心积虑输了一晚上的牌,凌晨三点多才爬上床。今天上午又开了个医院中层管理人员会,到了这会儿,恨不得爬上床倒头大睡一场。要搁几年以前,他哪有耐心陪关系户打牌啊,直接拎着装钱的密码箱上关键人物家里去就行了。但是上个月莱茵河医院被突然查封,栽了个大跟斗以后,他发现钱不是万能的,用钱砸出来的关系并不那么牢靠,对于几个最关键的人物,除了钱以外,还必须有感情的投资。所以他迅速调整了攻关策略,花了不少时间跟几个关键人物勾兑感情,果然新医院的执照很顺利地批下来了。
施伟的慷慨陈词,曲连虎并不是很赞同。充满野心、意气风发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最近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明白,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低调做人才能立得稳。就像热带的榕树,比它高、比它壮的树很多,但它把无数粗壮而不起眼的树根深深扎入土壤中,反而成了最稳固、生命力最强的树。
他最近采取一系列措施,变卖或者关掉名誉不好的医院,为的是砍断那些过高的树枝,再把横须扎进土壤,最终把他曲连虎的产业,由一棵最高的招风树变成一片密实的森林。
见对自己描绘的宏伟蓝图老板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施伟讲到半截就停下来了,他到多瑙河医院才两个月,还没有完全吃准摸透老板的意图,他口风一转,说:“当然了,国际一流是最终理想,不可能一步到位的。”
见曲连虎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颔首,施伟松了一口气,说:“刚才说得不对的地方,请曲总补充。”
闻天鸣暗想:这句话有点不合文法,说得不全才需要补充,说得不对应该是纠正才对,施伟这么说,显然是不想外人看出他和曲总事先并没有充分沟通,曲连虎的这个“总”不晓得是个什么总,这间办公室里,显然是他说了算。
曲连虎看到闻天鸣给出的方案和报价,报价比国内公司要高出一倍。他从来没有买过国际大公司的产品,报价有多少水分还不清楚,所以他并不急于表态:“施院长谈到的理念是多瑙河的办院理念,我们先拿多瑙河试点,如果成功了,会把多瑙河拷贝到全国各地,形成高服务质量和高医疗水平的全国性私人医院网络。技术人员今天参加另外一个培训去了,回头我把方案转给他们。”
听最大老板说出的这话,闻天鸣有踏空的感觉。他本来期望今天可以初步定下采购意向,或者能首肯下技术方案,没想到曲连虎这么几句话就把自己给打发了,他知道问题一定是出在报价上,主动表态说:“曲总,施院长,今天很荣幸,二位院领导能亲自接见我,也说明医院非常重视这次设备采购。希望下星期能和技术人员作更深入的沟通,在报价方面,我会向总部汇报相关情况,争取给咱们医院一个最优惠的价格。”
其实自始至终,曲连虎和施伟只字未提报价的事情。但是闻天鸣知道,除了产品质量外,报价是最关键的因素之一,对于多瑙河这样的民营医院,尤其对于以前只用低价设备的曲连虎,其他优惠恐怕都不如直接降价有吸引力。
闻天鸣告辞出来,看时间还不到四点,就琢磨去商场给林丽买那件她觊觎已久的连衣裙。
林丽盘腿坐在卧室飘窗柔软的白色羊皮垫上,面前小桌子上的杯子还冒着热气。初冬的傍晚相当寒冷,小区草坪由盛夏的嫩绿变成了枯黄,黄昏时间的小区是最有生活气息的,每家每户的厨房几乎都有忙碌的人影,能听到蔬菜“哗啦”倒进油锅的声音、高压锅“嗤嗤”的喷气声,以及抽油烟机“轰轰”作响的声音。
林丽大口喝下酸甜的橙汁。眼前的生活温馨而美好,她的目光转向小区中间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路上,老人背着沉重而鲜艳的学生双肩包,小朋友一身轻松,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看到他们,林丽突然眼泪盈眶,想到自己残缺不全的卵巢,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活泼的小宝贝啊?
她伸手抹了一下湿润的眼睛,对自己说:“我不能放弃!只要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想到这里,她一口喝尽杯子里的果汁,跳下窗台,走到客厅阳台上,开始了今天的第三次长跑。
闻天鸣一进家门,就看见饭桌上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他呆了一下,心虚地想:坏了,我又忘了今天是个纪念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纪念日:结婚纪念日、林丽的生日、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情人节、第一次打kiss的日子、第一次真正亲热的日子,好像都不是今天啊!管它是什么日子呢,今天运气好,误打误撞给林丽买了件连衣裙,纪念日的礼物是有了。
“老公,你回来啦?”林丽跳下跑步机,脸蛋红扑扑的。
“老婆,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
“对啊,今天是个重要的纪念日!”
“嗯。”闻天鸣不置可否,等她的下文。
林丽宣布:“我决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为了我们宝宝,我要改变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不急躁,不倦怠,不冒进,不拖拉,有计划、有步骤地,实施我们的造人计划。”
看着林丽充满决心的样子,闻天鸣觉得她都快赶上做传销培训的老师了。人越是缺什么,就越要掩饰和表现出什么,她刚才对未来造人计划的一番豪言壮语,正是她内心软弱的反映。他走上前去,抱住她丰腴的身子,在她汗津津的脑门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老婆,为了庆祝这个纪念日,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林丽从大纸袋里掏出花花绿绿的连衣裙,愣了几秒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她朝思暮想了好久的手绘羊绒连衣裙!上回跟黄新娜一起逛商城专卖店,对这件连衣裙爱不释手,但是看看那个价格,没舍得买,回来还在网上想找件高仿的也没找到。
她蹿起来,在他头发上胡乱亲了一下,说:“老公,你太好了,我去试衣服。”
看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衣服冲进卧室,闻天鸣也不禁微笑。没一会儿,她就换好裙子出来,手扶门框,风情万种地问:“老公,好看吗?”
闻天鸣扭头看一眼,他半个月的工资啊!能说不好看吗?
“漂亮!”
“我穿这条裙子,是不是显得瘦点?”她往下瞄瞄,裙子有坠感,成功遮掩住了肚子上的游泳圈。
“人瘦,穿什么都胖不了!”闻天鸣随口夸奖道,心里琢磨着“卵巢事件”现在应该算是过去了。
孙晓伦难得回家吃一次饭,黄新娜让保姆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他平时所好。孙晓伦在饭桌前刚坐下,又站起来去厨房拿可乐。他平时在家喜欢喝点红酒,自从发现“造人”不顺后,黄新娜要求他要“封山育林”,红酒都让她孝敬了公公婆婆,取而代之的是冰箱门上码得整齐的一排大瓶可乐。
孙晓伦翻遍了整个冰箱,也没看见可乐,便问道:“娜娜,我的可乐放哪儿了?”
“没了!”黄新娜对着手机,便发笑边说。
“怎么没了?昨天还有大半排呢。”
“我把它们送给送快递的了。”黄新娜不经意地说。
“什么,送给……?你没零钱给付递费啊?”
“不是啦。”黄新娜顺手把手机递给他看,屏幕上文章题目赫然:“丹麦医生发现:可乐会杀死**!”。孙晓伦快速浏览了一下,文章说一个丹麦医生通过统计分析,发现可乐里面的咖啡因会降低**活力,减少**数量。
“老婆,”孙晓伦抗议,“这说法有根据吗?谣言吧!”
“人家国外科学家研究了好多年才得出的结论,数据要多准有多准!你就老老实实戒可乐吧。不光要戒可乐,含咖啡因的都要戒啊,什么巧克力啊咖啡啊,都不能吃了。”
“咖啡?”孙晓伦赶快打开冰箱门。
“不用找了,亲爱的,刚买的那罐咖啡也送给快递了。”
“娜娜,你这有点草木皆兵了啊,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你还把什么给送快递的了?”孙晓伦狐疑地问。
“不算多,也就十来种禁食的。对了,我把大虾和你出差带回来的螃蟹送妈了。”
“螃蟹和虾营养挺好的啊,为什么不能吃?”
“你没听说过吗,人工饲养的螃蟹和虾,都给喂消炎药和避孕药,不然哪有这么多带黄的螃蟹啊。”
吃完晚饭,孙晓伦坐在沙发上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突然想起来,说:“我的雪茄烟,还有地下室那些好酒,是不是也花落别人家了?”
黄新娜见他不甘心的样子,笑起来,说:“酒我还给你留着的,反正不怕长时间存放。烟我打算送给我爸。如果我怀不上,你得一直戒烟。怀上了你也没机会抽,生了宝宝你就更没机会了。反正这辈子你别想在家里抽烟了,我看不如干脆趁机戒掉吧。”
孙晓伦无语凝噎,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老婆,我又没毛病,不用这么严格吧。”
黄新娜一瞪眼睛说:“我的输卵管堵了,是以前做流产落下的毛病,这你得负一半责任吧?就我一个人做动手术做试管婴儿受苦,你也得意思意思嘛。再说,趁着造人的时候,养成良好的健康饮食习惯,也是一桩好事啊。”
黄新娜的这番话,说得孙晓伦没了言语,他有些内疚地抓住她的手说:“老婆,对不起,以前我不懂事,让你受苦了。”
在医院检查出输卵管堵塞后,黄新娜只忙着安慰林丽、忙着帮孙晓伦做应付风投的尽职调查,根本没时间为自己难过,此时听到孙晓伦的道歉,这才心里难受起来,不由得红了眼圈,掉下了眼泪。
孙晓伦见不得女人流眼泪,心里难过,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用手帮她擦掉眼泪。两个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孙晓伦柔声说:“娜娜,别难过,实在生不出来,我们就去领养一个,或者干脆丁克,别哭了……啊……”
听到这话,刚才还在悲悲惨惨切切的黄新娜,好气又好笑地说:“呸呸呸!谁说我就生不出来了?试管婴儿还没开始做呢你咋知道我就不行呢?我偏生一个给你看。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去。”
她推开孙晓伦,上楼进了卧室。孙晓伦哪曾得到过这种待遇啊,从来都只有他帮她放水的份儿。看着黄新娜窈窕的背影,他吞口口水,发出了热情的邀请:“老婆,我们一起洗个鸳鸯浴吧。”
楼上传来黄新娜的笑声,她说:“不了,我喜欢洗澡水热一点。”
黄新娜抿嘴笑着,看着孙晓伦走进和卧室相连的衣帽间,对着大镜子,搔首弄姿地脱掉外衣,**着身体,前后左右照了个遍,才走向浴缸。他姿态优美地跨进浴缸,随即就像掉进开水里的青蛙一样,尖叫一声蹦了起来。
“水怎么这么冷啊!”
“老公,书上说了,睾丸产生**,需要比正常体温37℃低一度左右的环境才行。男人洗澡用过热的水,会影响**密度,所以我给你把洗澡水调得稍微凉了一点,保证你的每只小蝌蚪都会欢蹦乱跳的。”黄新娜捂嘴笑着说。
孙晓伦这才理解她说的“喜欢洗澡水热点”是什么意思了,只得又重新坐进凉水里,怪声叫:“娜娜!”
黄新娜听出他的无奈里有一点撒娇的味道。想到六尺高、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像个小男孩一样撒娇,她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乖!快洗啊。”她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没一会儿就听见他在里面一边打水一边怪叫:
“哎呀,好凉快啊!
“小蝌蚪们,快冲!
“谁得第一,大大有赏!
不到十分钟,孙晓伦就蹦出浴缸,光着身子出来了,他打开衣橱找睡衣,突然惊讶地问:“娜娜,我的牛仔裤怎么一条都看不到了?洗了晾着呢?”
“哦,忘了跟你说了,我把你的牛仔裤也全收起来了。”
“为什么啊?”孙晓伦只好穿了个**,光脚站在地上问,“牛仔裤穿着挺好的啊!”他突然明白过来:“网上又说什么了?”
“你那个牛仔裤都是有点紧的。网上说穿紧身裤造成睾丸温度升高、压力增大,也会减少**的数量的。”
“啊……”孙晓伦怪叫一声,“酒不让喝,烟不让抽,连可乐都没收了,天天洗冷水澡,牛仔裤也不让穿!老婆,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黄新娜笑眯眯地说:“都是身外之物,别那么在意嘛。”
“那得看你的补偿到位没!”孙晓伦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伸出色狼的爪子,张牙舞爪地一把将尖叫着的黄新娜抓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