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牛奶场有80头奶牛,挤奶工无论正式的还是额外的,全都在干活;因为虽刚到4月初,饲料全靠从浸水草地中割取,并且奶牛头头是“满桶”。此时大约傍晚6点钟,4分之3的奶牛——它们又大又长,两眼充血——已被挤过奶,大家可以说说话儿了。
“我听说,他明天真的要把新娘带回家。今天他们已到安格勒布啦。”
声音好象从叫“彻里”的奶牛肚下发出,不过说话人是一个挤奶的妇女,她的脸被一动不动的牛的胁部挡着。
“谁见过她没有?”另一个问。
第1个人说没有。“不过据说她脸蛋儿红润润的,个儿小小巧巧的”她补充道,一边转过脸,越过牛尾看一眼农场另一面,那儿有个瘦弱的30岁的女人,容颜衰褪,独自在一旁挤奶。
“他们说比他小几岁。”第2个人继续道,也朝那个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一眼。
“那你说他有多大了?”
“30岁左右。”
“更像是40岁。”旁边一个年老的挤奶男工插话道,他围着一条白色长围裙或叫“裹身布”,帽边被往下扎牢,所以他看起来像个女人。“咱们的大坝修好前他就出生了,我在那儿运水时还挣不到大人的工资呢。”
大家谈得越来越热烈,挤出的牛奶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直至另一只牛肚下一个人俨然地叫道:“喂,农场主洛奇的年龄或他新老婆关我们啥事?管他或她啥年龄,我租他这些牛,每年每只得付九英镑呀。快干活,不然没挤完天就黑了。傍晚都快过啦。”说话的正是牛奶场主本人,这些挤奶男女工就是他雇的。
关于农场主洛奇的婚礼,大家没再公开说什么,但第1位妇女蹲在牛下对身边的人耳语道:“她可真不好过。”意指上述那个瘦弱憔悴的妇女。
“哦,不。”第2个人说。“他已几年没和罗达·布鲁克说话了。”
挤完奶后他们把桶洗净,挂在多叉的架上——架子像通常一样用剥皮的橡树枝做成,立在地上,像一只巨大的鹿角。之后大部分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回家。一个12岁左右的男孩来到没说话的瘦小的女人身边,两个人也沿田野走了。
他们回家的路和其他人的不同,通向浸水草地高处一个孤寂的地点,离埃格唐·希思家边不远,他们快到家时看见了他黑黑的面容。
“他们刚才在农场里说,你爸明天要从安格勒布带回一个年轻妻子。”女人说道。“我想让你去市场上买点东西,你肯定能见着他们。”
“嗯,妈妈。”男孩说。“爸爸又结婚了吗?”
“是的……你可以看看她,告诉我她是啥样,如果真的看见了。”
“好的,妈妈。”
“看她是黑还是白,高不高——比我咋样。看她像靠劳动生活的女人,还是一直很有钱,啥事也不做,像个小姐模样——我想是这样的。”
“好吧。”
他们在黄昏中爬上小山,走进小屋。屋子用泥墙筑成,表面已多次被雨水冲成小沟,一点见不到最初的平面;茅屋顶里,这儿那儿有一根椽木,像骨头从皮肤里突起。
她跪在壁炉边,然后把两块草皮合在一起,中间夹着石楠,吹着红红的热灰,直把草皮吹燃。火光映红了她苍白的面颊,使她一度美丽的黑眼睛再次妩媚起来。“是的,”她接着说,“看她是黑是白,如行的话,注意她的手是不是白净;如不白净,看它们像不像做过家务,或者像不像我这种挤奶工的手。”
男孩又答应了,但这次漫不经心,母亲没注意到他正用小刀在山毛榉靠背椅上挖一个小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