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后时间仁慈地把上述事件从巴普蒂斯塔·黑德甘眼前赶走。时值上午10点钟,她生病了,神志不清晰,十分麻木,要说上几句话才能让她醒悟过来。当问她的时候她回答说自己很好了。
他们的旅行可以说是失败的。他们去了法尔茅斯[47],在这儿他听从了她的恳求回去了;不过返回时还得经过彭热尔——他们现在就又到达了这里。
在火车上她曾看见一张本地周报,读到上面有一段文章详细报道了对查尔斯的调查情况。它补充说葬礼将于星期5在他的家乡镇雷德鲁厅举行。
不幸的彭热尔就在可悲的雷德鲁厅附近,读过这篇报道后她看来并非不愿意去彭热尔,只是要求他们应该住在另一家旅店;现在她已相当振作和镇静了——确实比上次来该镇时冷静了许多,她便对黑德甘说自己想出去走走,因为时间还很充裕。
“我想也是像往常一样去商店吧,亲爱的?”
“部分是去逛商店,”她说。“亲爱的,你赶了那么多路,我出去时你最好就呆在屋里好好休息一下。”
他同意了,巴普蒂斯塔走出去。如她所说,她首先去了一家布商店[48]。没怎么选择她就买了一顶黑女帽,一条黑面纱,一件黑长袍,和一条她已披上的黑披风。这些东西被装成一小包,尽管女店员主动帮这位顾客,但她说愿意自己带走。她把一包衣物挎在胳膊上向车站走去,买了一张去雷德鲁厅的票。
看来她已从前一天的麻木状态中恢复,一方面决定不要透露出与已故丈夫的那段经历,以免把眼前这个丈夫的幸福给彻底毁了,另一方面又决心放纵一下女人为了礼仪所产生的某种奇异矛盾的情感——但只略略体现一下,这样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伤害。来到雷德鲁厅时她从车厢里走出,身穿在商店里买到的黑服,因火车行驶到途中时她已去一节空车厢里换好。她把其它衣物装入硬纸盒与包里,再将它们存放到行李寄放处,向前走去,机警地观察一下后来到了一个山边,从这儿便可看见墓地。
现在差一点到两点钟。巴普蒂斯塔在那儿等时一支送葬队伍沿路爬上来,她赶紧穿过去,待队伍进入公墓大门时她就加入进去,没有引起注意。
除了死者的亲戚外(有不少),报上那段关于他被淹死的消息还引来了许多邻居、熟人和旁观者。她悄悄从他们当中穿过,静静沿着一条弯曲的路来到小教堂,然后到达坟墓。一切结束之后亲戚们以及其他的人都离开了,她便来到墓坑边,从披风下取出一小束勿忘草,把它们轻轻投到棺材上。几分钟后她也转身离开公墓,5点钟便回到了彭热尔。
“你耽搁得太久了!”她丈夫生气地说。“我本来最多只让你出去一小时,亲爱的。”
“是耽搁得久了点,”她说。
“唉,我看抱怨又有啥用。该死,你好象疲劳极了,我哪有心情说想要说的话!”
“我——是累得精疲力竭,黑德甘,不错。希望明天肯定能回去吧?”
“能。如果上帝愿意我们会的!”黑德甘先生衷心地说,好象他也厌倦了自己短暂的蜜月。“我最迟必须星期1上午开始工作。”
他们乘次日上午的船离开,下午便回到了巨人镇自己的家里。
巴普蒂斯塔到达岛上时仿佛肩上真的脱下了重担一般。丈夫认为这是由于经过了大陆那种温室般的闷热气候之后,她受到当地的和风吹拂所致。不管这种可能性如何,反正她现在安顿下来,离母亲的家只隔着几扇门,所以很快恢复了通常的举止——这举止历来都是比较含蓄的。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地位,当邻居们学会叫她黑德甘夫人,并说她似乎可能在时尚方面成为巨人镇的领头人,她便微微一笑。
她丈夫是个在生意上比她父亲赚的钱远更多的男人:她现在手头能支配的钱比过去当教师时宽裕多了,这对于她也许并非没有影响。1周、2周、3周过去,而她是一个性格突出的年轻女人,凡事任其自然发展,因此对于那第一个婚姻的情况她既没透露又没隐瞒,也没了解是否有可能——毫无疑问是有的——她那段草率的婚约在意想不到的时刻会泄露给周围的人。
而就在巴普蒂斯塔结婚的第一个月里,于落日前的某个傍晚,她正站在住房旁边的花园里,这时看见一个人沿路走来;他身穿一件有油污的黑衣,头戴一顶磨损的大礼帽,这在城市的贫民区虽然很普通,但在圣玛丽亚岛却显得古怪。他像个游民,立即注意到了他——既没戴帽又没作什么掩饰,面容特征清清楚楚——带着朋友那种吃惊的神态靠在墙上。
“什么!你不认识我?”他说。
她隐隐记得他的面容,但说自己不认识他。
“唉,当然是你的证人呀,夫人。你和你未婚夫到教堂里去结婚时,我正在那儿修复窗户,执事叫我从梯子上下来,我就去作为证人写下了我的名字和职业,难道你不记得那个男人了?”
巴普蒂斯塔慌忙看一下四周,见她丈夫在听不到说话的地方。要不是这个人所证实的婚礼并非是她与黑德甘先生的,而是她前一天与另一个男人的,事情就没有这么要紧了。
“那以后我遇到过不幸,把我给拖垮了,”她朋友继续说。“但你现在刚结婚,别让我提那些具体的事让你扫兴。是的,后来我有了变化,虽然只是在前不久——让我想想,要下周才到一个月,我想,因那是在8月1日或2日。”
“对——就是在那时,”另一个男人说,他是个水手,嘴里含着烟斗走过来,觉得有必要这样做(巴普蒂斯塔这时已退开以免再说什么)。“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踏进巨人镇,就在当天她丈夫娶了她。”
两个男人于是就在墙外对着话,巴普蒂斯塔情不自禁地听着。
“哈,我在那本使他们结为夫妇的册子上签了名,”这个境况不佳的上釉工人重复道。“她老公在哪里?”
“就在房子周围吧,可你不会看到他们经常在一起,”水手低声回答。“你瞧,他比她大。”
“大?根据我自己的观察我可决不那样认为,”上釉工人说。“他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英俊?瞧,他在那里——咱们可以自己看看。”
大卫·黑德甘的确这时正好从花园上端出现,上釉工人迷惑不解地从丈夫看到妻子,发现后者脸色苍白起来。
唔,这个境况不佳的上釉工人也是个很有先见的狡猾男人,他太有先见太狡猾了,要让自己通过简单直接的方式谋取利益——所以他先默不作声,直到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出这个谜所包含的意义时,才漫不经心地说:“啊——婚姻确实改变一个男人,真的。我简直认不出他来了!”
然后他奇怪地盯着惊慌不安的巴普蒂斯塔,往前走到可以再次和她说话的地方,让她为他做一件好事,因为他曾经为她做过一件好事。她明白他指的是钱,就给了一些,他拿到后表示感谢,便马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