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场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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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回到了座位上,尤吉斯知道他已经讲完了。掌声持续了几分钟之后,有人带头唱起歌来,众人随声附和,整个会场顿时歌声震天。尤吉斯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也听不懂歌词,但他还是被会场里狂热的气氛所感染——实际上人们唱的是《马赛曲》。雷鸣般的歌声一节一节地唱下去,而尤吉斯的双手则攥得越来越紧,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随着音乐的节拍跳动。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他的内心好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涌动。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感觉自己的身体好现在汹涌的海面上被抛上抛下。他感觉到,他的内心正洪流涌动,在这场浩大的洪流中,一个新的自我诞生了。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从毁灭之神的那张血盆大口中拉了出来,那套绝望的枷锁已经被砸烂。整个世界都因他而改变了——他自由了,他自由了!尽管他还要继续遭受苦难,还要乞讨、挨饿,但是他现在的精神已经完全变了,他能够理解也能够承受这一切。他再也不会任凭命运的摆布了,他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有意志有理想的人。从此,他的人生有了奋斗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这里的人会引导他、帮助他;他会有朋友、有同志;在正义的阳光之下,他将和他们手挽手、肩并肩,步伐坚定地朝着目标迈进。

这时,听众安静了下来,尤吉斯又坐下了。大会主席走到台前开始讲话。跟刚才那人相比,他的声音显得尖细而柔弱。在尤吉斯看来,这声音简直是对会议精神的亵渎。在那位神奇人物讲完之后,为什么还要有人讲话呢——大家为什么不静静地坐着呢?主席说大家要捐点款以支付会议的开销,同时也是为了筹措党的活动经费。尤吉斯听见了他的话,可是他身上没有一分钱,于是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别处。

尤吉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位演说家,此时他正坐在一把扶手椅里,用手撑着头,看样子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可是他突然又站了起来,尤吉斯听见大会主席说演讲人愿意回答听众提出的任何问题。演讲人走到台前,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是一位妇女,她想了解一下演讲人对托尔斯泰的看法。尤吉斯从来没有听说过托尔斯泰这个人,他对这个话题也毫不关心。那样精彩的演讲过后,为什么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呢?接下来要做的不是说话而是行动。他们要唤醒人们的勇气,激发人们的斗志,把人们组织起来,准备战斗!可是,演讲人还是回答了那个问题,语气轻松而平和。这期间,尤吉斯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就在几分钟以前,他还激动得想抓起身边那个女人的手亲吻;他想用胳膊抱住坐在他另一侧的那个男人的脖子。可是此时,他突然又记起自己是一个“流浪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臭气,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最后,集会解散了。听众陆续离开了会场,可怜的尤吉斯突然感到一片茫然。他没想过要离开——他本以为那美好的理想会在现实中一直持续下去,他终于找到了同志,找到了兄弟。可是现在,残酷的现实又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必须离开这个会场,那美好的画面正渐渐远去,他再也看不到它了!他坐在座位上迟迟不肯离开,心中充满了恐慌和疑惑。可是坐在同一排的听众要出去,所以他不得不站起来往出走。他被人群涌到过道上,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眼神充满了渴望。人们都在兴奋地谈论着刚才的演讲,可是没有人跟他搭话。他站的地方离门口不远,他感觉到了黑夜的寒冷,于是他的心又被绝望紧紧地攫住了。他对演讲的内根本不理解,他甚至不知道演讲人的名字,他就这样离开了!不,不,这太荒唐了,他一定要找个人谈一谈,他一定要找到那个演讲人,面对面地跟他谈一谈。演讲人不会看不起他的,虽然他是个流浪汉!

想到这,他别进一个空排,四处张望。会场里的听众已经变得稀稀落落的了,于是他开始往讲台上张望。演讲人已经离开了讲台,可是讲堂上的一个旁门仍然开着,人们正从那里进进出出,没有人监视。尤吉斯鼓起勇气,走进了那个门。他穿过一段过道,走到另一扇门前,他发现门里边挤满了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他也挤了进去,他发现他要找的那个人正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演讲人坐在一把椅子里,双肩蜷缩,眼睛微闭,面如死灰,更确切地说是青绿色,一只胳膊无力地耷拉在身体的一侧。一个戴眼镜的高个男人站在他身边,不住地往后推涌进来的听众,同时说道,“请往后站一站,没看见这位同志已经累坏了吗?”

尤吉斯就站在那儿看着演讲人,看了大约有五到十分钟。演讲人偶尔抬起头,跟身边的人说上几句话。最后,那人注意到了尤吉斯。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探寻,于是一股冲动驱使尤吉斯走上前去。

“我想谢谢您,先生!”尤吉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听了您的演讲,我太……太激动了。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我必须把我的心情告诉您。不过,我……我一点也听不懂……”

那位戴眼镜的高个男子正在往外走,可是听了尤吉斯的一番话之后,他又转身回来了。“这位同志太累了,不要再打扰他了……”他说。可是演讲人却抬起手,示意他不要阻止尤吉斯。

“等一下,”他说。“他有话要跟我说。”接着他把头转过来,看着尤吉斯的脸问,“你想对社会主义有更多地了解吗?”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您讲的是关于社会主义的内容吗?我刚才没听懂。所以现在我想知道您都讲些了什么——也许我能帮上点忙。您所讲的那些现实中发生的可怕的事情我都经历过。”

“你住在哪儿?”对访问。

“我没有家,”尤吉斯回答,“我也没有工作。”

“你是一个外国人吧?”

“我是立陶宛人,先生。”

那人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去对他的朋友说,“谁在那儿,沃尔特斯?奥斯金斯基在吧……可是他是一个波兰人……”

“不过奥斯金斯基讲波兰语,”对方说。

“好吧,你去看他走了没有,行吗?”

高个男子走开了,演讲人又掉过头来,看着尤吉斯。他长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眼窝深陷,面向和善但深藏着痛苦。“真的很抱歉,同志,”他说。“我真是太累了——一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演讲。不过我会给你介绍一个人,他也同样能够帮助你……”

那位使者只走到门口就返回来了,还领了一个人过来,他向尤吉斯介绍说这位是“奥斯金斯基先生。” 奥斯金斯基先生个头矮小,还没有尤吉斯的肩高,面黄肌瘦,满脸褶皱,可是说长相非常丑陋,而且还有点瘸。他穿着一件后摆长长的黑色大衣,接缝和扣眼磨退了色。他的眼睛肯定是近视,因为他戴了一幅绿色的眼睛,看起来甚是怪异。不过,他握起手来倒是非常真诚,而且他讲的是立陶宛语,这让尤吉斯感到温暖。

“你想了解社会主义吗?”他问。“肯定是。我们出去走一走,一边走一边慢慢谈。”

于是,尤吉斯向那位魔法师告了别,然后跟着奥斯金斯基出去了。奥斯金斯基问尤吉斯住在哪儿,并提议他们可以沿着尤吉斯回家的路走,尤吉斯不得不再解释一遍他没有家。对方问他怎么回事,于是开始讲起自己的经历——他是如何来到美国的,在屠场都遭遇了哪些不幸,他是如何家破人亡的以及为什么成了流浪汉。听了这些之后,奥斯金斯基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说:“你已经经历了那些磨难,同志!我们要把你培养成一个斗士!”

接着,奥斯金斯基讲述了自己的情况。最后他说他本应该把尤吉斯领到他自己家里——可是他家里只有两个房间,而且也没有多余的床。本来他也可以把自己的床让给尤吉斯,可是他的妻子正在生病。当他被告知夜里尤吉斯只能睡在门道里的时候,他还是要坚持把尤吉斯领回家,让他睡在厨房的地面上,尤吉斯高兴得简直不敢接受这样的好意。“明天我们也许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地方,” 奥斯金斯基说。“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同志挨饿的。”

奥斯金斯基的家在犹太人居住区,是一幢公寓楼的地下室,有两个房间。他们走进家门的时候,一个婴儿正在啼哭,于是奥斯金斯基把卧室的门关上了。他解释说,他有三个大一点的孩子,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拽来两把椅子,放在厨房的火炉旁,然后接着说屋子里太乱了,尤吉斯千万别见怪,这个时候也无心再收拾了。厨房的一半被一张工作台占据着,上面堆着衣服,奥斯金斯基解释说自己平时就干这缝裤脚、钉纽扣之类的活。他把附近裁缝店里的衣服拿回家,他和妻子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他就靠这个生活,可是这个活干起来越来越难了,因为他的视力越来越坏。不干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他们没有积蓄——一个男人一天工作十二到十四个小时还几乎养活不了一家人。这个活不需要什么技术,谁都能学会,所以工钱越来越少。这就是竞争工资制度,如果尤吉斯想了解社会主义,最好从这一点开始深入。工人们靠工作生存,所以他们竞相降低自己的工资要求以争取到工作,只要有人能够接受最低的工资标准,其他的人就别想得到更高的报酬。这样,广大的劳动人民就总是在跟贫穷做着你死我活的斗争。这就是挣工资的人所必须面对的“竞争”,他们没有别的资源,只能出卖自己的劳动。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剥削者,他们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因为他们人数很少,他们联合起来就占了统治地位,他们的势力不可打破。这样,全世界就形成了两大对立的阶级,中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拥有大量财富的资产阶级和带着枷锁、被无情奴役的无产阶级。在数量上,后者是前者的一千倍,但是他们无知又无助,他们只有组织起来、只有意识到阶级的对立才能够砸碎剥削阶级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这将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不过,无产阶级革命的火种一旦播下了,它就会越烧越旺,直至形成燎原之势。只要每一个社会主义者心中都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只要每个人都行动起来,积极行使自己的民主选举权利,最终他们就一定能够夺取政权,从而推翻生产资料私人占有的社会制度。一个人不管有多穷,不管他遭受过多少不幸,只要他对未来抱有信心,他就永远不会感到生活的痛苦。尽管他自己可能看不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但是他的孩子会看到。对于一个社会主义者来说,整个无产阶级的胜利就是他自己的胜利。革命运动每取得一点成绩,他都会感到欢欣鼓舞。在芝加哥,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正大踏步地向前发展。芝加哥是美国的工业中心,全国任何其它地方都没有像芝加哥这样强大的工会组织。可是工会组织并没有给工人争取到多少权益,因为雇主们也都联合了起来,罢工基本上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工会一解散,工人们就会加入社会党。

奥斯金斯基进而解释了社会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他说,社会党是无产阶级自我教育的机器。每一个大的市镇都有党的地方组织,而且在更小的地方社会党也正雨后春笋般地发展壮大着。各个地方党支部的规模不等,少到六名党员,多到一千名党员。全国共有一千四百个地方党支部,党员大约有两万五千人。党员定期交纳党费以支持党支部开展各种活动。库克县地方党支部——芝加哥地方党支部的名称——下辖八十个下级支部,他们一年的活动经费高达数千美元。他们出版了一份英文周刊、一份波希米亚语周刊和一份德语周刊。另外,他们在芝加哥还出版一份月刊。同时,他们还拥有一家联合出版社,每年发行一百五十万册关于社会主义的图书和宣传资料。这一切都是最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奥斯金斯基刚来到芝加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奥斯金斯基是一个波兰人,五十左右岁。来到美国以前,他生活在西里西亚,由于种族原因而受到歧视和迫害。七十年代初,俾斯麦征服了法兰西之后,他开始对“第一国际”实行铁血政策,就在这时奥斯金斯基毅然投身于无产阶级运动。他曾两次入狱,不过那时他还年轻,根本不把牢狱生活当回事儿。随着社会主义挣脱了枷锁,成为帝国政治舞台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奥斯金斯基在革命斗争中所扮演的角色也越来越重要。就这样,他被派到美国开展社会主义运动。当初,人们只要听到社会主义这个词就会大加讥讽——在美国,人人自由平等。政治上的自由似乎使得工资奴隶制变得更容易让人忍受!奥斯金斯基如是说。

个头矮小的裁缝坐在一把餐椅子里,上身仰靠在硬硬的椅背上,双脚搭在没生火的炉盖上。他说活的时候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卧室里的家人。在尤吉斯看来,奥斯金斯基和集会上的那个演讲人同样令人惊羡。他很穷,处于社会底层的底层,食不果腹,生活悲惨——然而他竟然如此见多识广、英勇无畏、成就非凡,他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啊!他们的队伍里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数以千计,而且都是工人!就是这些人缔造了那个神奇的进步组织,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可是现实的情况就是这样,奥斯金斯基说。一个人刚接受社会主义信仰的时候,他会变得十分狂热——他不能理解其他人为什么看不清社会主义,他希望一周之内转变所有人的思想。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会意识到这是一项多么艰巨的工作。所幸的是,总是有新人不断地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这就给了他继续奋斗下去的动力。尤吉斯现在有很多机会可以释放自己的**,因为现在正值总统大选时期,人人都在谈论政治。奥斯金斯基答应尤吉斯,下次地方党支部开会的时候他要把他带过去,他要介绍他入党。党费每周五分钱,不过任党员如果没有钱都可以免交。社会党是一个真正讲民主的政治组织——一切都由党员自己管理,没有老板。奥斯金斯基把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讲给了尤吉斯,他也讲到了党的纲领。可以说,社会党只有一个纲领——那就是“不妥协”,这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精髓。如果某一个社会党人被选为议员,他必须尽可能地争取和其他党派的议员一起为工人阶级谋福利。但是,他也必须记住,他所作出的任何让步都是为了党的最高宗旨——组织工人阶级起来革命。目前,党组织的发展现状是每个老党员每两年发展一个新党员。按照这个发展速度,到一九一二年社会党就会夺取全国政权。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抱着这样的乐观态度。

社会主义者在全世界每一个文明的国家都有组织,这是一个国际性的政党,也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政党,奥斯金斯基如是说。在全世界范围内,他有三千万的追随者,能够争取到八百万张选票。在日本,第一份社会主义报纸诞生;在阿根廷,第一位社会党人被选为国会议员;在法国,社会党人进了内阁;在意大利和澳大利亚,社会党的政治力量举足轻重,并有几位社会党人担任政府部长职务;在德国,社会党拥有全国三分之一以上的选票,所有其它的政党和各种政治势力联合起来对付它。奥斯金斯基说,无产阶级仅仅在一个国家取得胜利还不够,因为所有其它国家的军事力量会联合起来把那个国家的无产阶级政权推翻。所以说,社会主义运动是国际运动,全世界无产者必须团结起来为建立一个自由、大同的世界而共同奋斗。这是人类的一个新宗教——也可以说这是那个古老宗教信仰的实现,因为它最真实地体现了基督精神。

尤吉斯跟这位新朋友一直谈到下半夜。对尤吉斯来说,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他感觉到自己并非置身于现实之中。他感觉到自己好像遇到了一个来自四维空间的居民,这个人似乎完全不受自身的束缚。四年来,尤吉斯一直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中绝望地徘徊。此时,突然有一把大手向他伸过来,拽住了他,把他高高地托起,拖到了山巅之上。站在山颠向下俯瞰,下面的世界一览无余——他看清了自己徘徊的道路,他看见了一片片使他深陷其中的沼泽,他发现了那些曾经攻击过他的野兽藏身的巢穴。比如说他在罐头镇的经历——罐头镇上所发生的一切奥斯金斯基都能够解释得清清楚楚!在尤吉斯看来,工人们的命运就掌握在屠场主的手里,可是奥斯金斯基说真正主宰工人命运的是牛肉托拉斯。他们是一个庞大的资本联合体,他们能够粉碎任何反抗力量,他们肆意践踏这个国家的法律,无情地**他们铁蹄下的人民。尤吉斯回忆起刚到罐头镇时的情景——在他参观杀猪过程的时候,他在想那是多么的残忍和野蛮,离开的时候他还庆幸自己不是一头猪。他的新朋友向他挑明,他后来在屠场的命运跟猪并无两样——屠场主猪群里的一头猪。就像他们要在猪身上获取一切可以得到的利润一样,他们也要榨干尤吉斯身上的全部油脂,这也是他们要在工人们身上得到的,这也是他们要在劳动人民身上得到的。他们根本不理会猪的感受、猪的痛苦;他们同样不理会劳动人民的福祉和消费者的利益。这是全世界普遍存在的事实,罐头镇更是模范先锋;屠宰业本身就代表着冷酷和残忍——屠场主们的经营理念是为了一分钱的利润他们不惜牺牲一百个人的生命。等尤吉斯读了有关社会主义的书籍之后——他很快就会读到——他就从各个角度看清牛肉托拉斯的狰狞面目,他就会发现这个行业到处都是一样毫无知觉的、冷无情的贪婪。它是一头长着千张血盆大口、千只铁蹄的怪兽,肆意吞噬和践踏着人们的肉体和灵魂。它的名字叫巨五霸屠夫——它的灵魂依附在资本这一的肉身之上。它像一艘庞大的海盗船横行于商海之上,船上升起黑色的海盗旗,向文明宣战,贿赂和腐败是船上的武器弹药。芝加哥政府只是它的一个办事处;它明目张胆地盗取城市的水源;它对法院发号施令,通过法律对闹事的罢工者进行镇压;它逼迫市长不执行损害它利益的建设法。联邦政府里有它的势力集团,因此它能够阻止政府有关部门依法对其产品进行检验检疫,它也能够肆意篡改政府部门的检验报告,它视反回扣法如无物。如果检查不可避免,它就销毁各种书面证据,把那些为虎作伥的人秘密送到海外去。在商业世界,他就是一部把一切辗在车轮之下的讫里什那神车,每年它把数千家企业逼到绝路,把成千上万的人逼得发疯、自杀。它恶意压低活牛的收购价格,因此使整个牲畜饲养业陷入困境,进而严重地阻碍了国家的经济发展。成千上万拒绝经营它的肉类产品的屠宰户被它逼得破产;它把全国划分成若干个区,在各区销售的肉类产品都由它来定价;它垄断了全国所有的冷藏车,借此从经营家禽、蛋类、蔬菜、水果等产品的商人身上揩油。每周有数百万美元的利润涌进它的腰包,它凭着这巨大的财力控制着铁路、公路、石油、电力等行业,同时它直接拥有全国的皮革和谷物产业。对于这种贪婪和野蛮的鲸吞,人们深感愤怒,却又束手无策。社会党的责任就在于此,它会教育人们,把人们组织起来,让他们做好战斗的准备,让他们把牛肉托拉斯这个庞大的机器抢过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让它为人民生产食品,决不能再让它为一群海盗创造财富。等尤吉斯躺下来的时候,时间早已过了午夜。不过,他还是久久不能入睡,一幅幅罐头镇上的人们占领联合屠场的激动人心的画面在他眼前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