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活

字體:16+-

聶赫留道夫特別喜歡一個叫克雷利佐夫的年輕人,克雷利佐夫患有肺病,和瑪斯洛娃在一個犯人隊伍裏。聶赫留道夫還在葉卡捷琳堡就跟他認識了,後來在路上又跟他見過幾次麵,還跟他交談過。夏天有一次在羈押站,犯人們要在這裏休整一天,這一天聶赫留道夫幾乎是和克雷利佐夫一起度過的。克雷利佐夫對他講了自己的身世,對他講了自己是怎麽走上革命道路的。他入獄以前的經曆很簡單。他父親是南方的一個很有錢的地主,父親死的時候,他還很小。他父母就他這麽一個兒子,父親死後,母親把他撫養成人。他無論是上中學還是上大學,學習都不吃力,大學畢業考試得了第一名,獲得數學係學士學位。學校建議他留校任教,並打算派他出國深造。但他拿不定主意。他愛上了一個姑娘,想跟她結婚,自己想到地方自治局工作。他的打算很多,但哪一樣也定不下來。這時,大學的幾個同學讓他為公共事業捐點錢。他知道,所謂的公共事業就是革命事業,當時他對革命事業還一點兒也不感興趣呢,但是出於同學的情誼,再加上愛麵子,怕別人說他膽小,所以就捐了錢。後來接受捐錢的人被捕了,當局發現了一張字條,從字條上看出,錢是克雷利佐夫捐的,因此克雷利佐夫也被捕了,他先是被關在警察局,後被投入監獄。

“在關押我的那座監獄裏,”克雷利佐夫對聶赫留道夫說道,(他坐在高高的板**,弓著背,兩隻胳膊支在膝蓋上,隻是偶爾抬起眼皮看一看聶赫留道夫,他那一雙明亮的眼睛閃射著美麗、智慧、善良、仁慈的光芒。)“管得不是太嚴,我們不僅可以敲牆壁互通暗號,還可以在走廊上隨便走走,互相說說話,互相分著吃東西,互相遞煙吸,每逢晚上大家還一齊唱歌。我的嗓子還不錯。是啊,要不是我母親過分悲傷,我在監獄裏還是挺好的,甚至覺得很愉快,很有意思。我在監獄裏認識了很有點名氣的彼得羅夫(他後來在要塞裏用玻璃割破喉管自殺了),還認識了其他一些人。但我不是革命者。我還認識了旁邊牢房的兩個犯人。他們都是因為攜帶波蘭傳單而被捕,又都是因為在押送人員押送他們前往車站的途中企圖逃跑而被判罪。他們中一個是波蘭人,叫洛津斯基,另一個是猶太人,叫羅佐夫斯基。是啊,這個羅佐夫斯基還是個孩子,他說他十七歲,但是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