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三的炮声,把上海淹没在一片火海里。 日军改派松井石根大将赴沪指挥。几天之内,增援侵略军达五万人之众,并配备战舰三十艘:飞机上百架,对上海发起了猛玫,在蒋介石不抵抗政策的指导下,上海眼看就要沦陷了。
郭沫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提出了把文化的触角伸向全国各地,用文化艺术去鼓动全民族的抗战。经过短时间的串联,组织一部分人去延安,留下的多数人组成了十个《上海话剧界救亡协会战时移动演剧队》,和一个《孩子剧团》。他们肩负着民族的希望, 即将奔赴各个战区前线,为抗战贡献力量!
一夭深夜,在一座宽绰的大厅里,上百名文艺战士齐聚一堂,十分认真地听着郭沫若的演讲。冼星海被分在以洪深为队长、以主演《夜半歌声》的金山为副队长的《上海话剧界救亡协会战时移动演剧第二队)},专职负责音乐工作。郭沫若讲完抗战的形势之后,接着又详细地论述了把文化的触角伸到敌后,成立战时演剧队的重要意义。会议结束之前,有关人士将一面由郭沫若亲笔起签的《上海话剧界救亡协会战时移动演剧第一队》的队旗,授予以王震之为队长,贺绿汀、崔党、丁里、欧阳山尊等为队员的一队,把第二队的队旗授予洪深。
接着郊沫若用力握住冼星海的手:“你写的救亡歌曲告诉了我,你是站在人民大众立场上的,是决心把音乐服务于祖国的生我们每一个文化战士,都应当做一名服务于祖国服分于人民的号手!”
冼星海望着郭沫若,兴奋地点点头。
郭沫若又问冼星海:“听说,你有一位非常好的母亲,行前-要安抚好老人,并带去我的问候。”
张曙走过来,紧紧地握住冼星海的手说:“你随洪深兄去江北前线。我将随寿昌兄去湖南,让我们共同努力,在黄河上下,大江南北,播下救亡抗日歌咏的种子吧!”
冼星海想到了一年来和张曙在上海开展救亡歌咏运动的经历,异常坚定地说:
“我一定尽力而为,相信我们的共同努力,是会开花结果的!”
郭沫若站在一边,听着两位时代的歌手分别时的寄语,深受感动,诗兴勃发,风趣地说:
“待到歌手相会时,号声响遍江南北!”
与会的文艺战士,都被郭沫若这幽默的诗句,衷恳的祝愿,引得大声笑了起来。
沉沉的夜幕笼罩着整个上海。隆隆的炮声惊醒了人们的酣睡。这些天来,变得过分苍老的黄苏英老太太,不时地打开屋门张首探望,希望冼星海快些回到自己的身旁。她走进厨房,捅开炉子热上鸡汤。刚刚煮好面条,外屋就传来了冼星海的话声:“阿妈!我回来了。”黄苏英急忙端着鸡汤面走出厨房,放在桌上,看着有些憔悴的冼星海,心疼地说:
“海仔,你瘦多了!”
“没事,我壮实得很。”冼星海故做欢喜的样子端起面碗,吃得那么香甜。
俗话说得好,母亲最知孩子的心。冼星海越是装得高兴,黄苏英的心生执找是难过。她回身擦了擦就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小声问:
“海仔!你们出发的日期定下来了吗?”
“定、定不下来……”冼星海因伯母亲过于伤感,出了口的话又改了嘴。按照预先想好的话题说:“阿妈,上海就要失守了,一定很不安全,你还是回广州吧!”
“不!你一天不离开上海,我就啥你一夭!”黄苏英走到先星海的身旁,有些激动地说:“一七月七,鬼子攻打北平;八月十三,又派兵打上海。按照这样下去,我人到了广州, 日本鬼子的大炮也该轰广州了!”
冼星海放下饭碗,十分不安地说:
“广州熟人多,我不在你沟身边,精神上不会太孤单。可你一人留在上海……”
“我不怕, 找黄苏英倔强地说:“我要在上海看着小鬼子是怎么败的,我还要在这间屋子里等着你回到阿妈的身边!”
冼星海听了母亲的这番话,内心既痛苦又纷乱,可是他又只能用强装出的笑颜宽慰母亲。等黄苏英洗过饭碗:“阿妈,很晚了,休息吧,”
黄苏英虽说知道儿子又要离开自己,奔赴抗日的前线,是死是活,难以预卜,心里很是难过。但是, 当她听说行期还没定下来,就又怀着极大的满足,躺在**睡着了。冼星海又要告别年迈的母亲,心里惶恐不安。原因是上海在激战,母亲时时都有生命的危险,他离去之后,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呢?另外,他十分清楚,此次离别不同以往,相见之日茫然无期。个人为祖国捐躯无所眷恋,只是受了大半辈子苦的阿妈,刚刚过了一年安逸的日子,很快又要回到做娘姨、洗衣服那种生活,做为孝子,内心是留有深深的创伤的。冼星海不愿母亲知道明天一早就要离去,生平第一次向母亲说了谎话。 当他躺在**准备入睡,听见母亲那均匀的呼吸声时,又想到了母亲醒来以后不见儿子的情景。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轻轻地溜下床头,小心地打开台灯,提着脚走到母亲的床边,久久地凝视着安然入睡的面容。刹时,母亲坎坷的一生,为了支持他实现音乐理想,忍痛吃苦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化做酸楚的泪水,扑扑簌簌地淌在了地下。冼星海难过地熄掉了台灯,轻轻地走出卧室,坐在写字台前打开台灯,展纸提笔,给母亲写下了下面这封告别信:
亲爱的阿妈:
我奔赴前线杭日去了。怕引起你离别的拐痛,行前没有时你说,我想你会理解我的,也会原惊我的。 当你醒来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和战友们在徐家汇附近登船远去。希望你节哀、保重, 象你得知我奔赴战场时说的那样:海仔!上前线打鬼子去吧,我一定笑着送你出征!
亲爱的阿妈,上海不安全,还是回广州去吧!路费、生活费放在桌上。另外,这架钢琴可以变卖,补充你日常生活费用的不足!
你的儿子
冼星海放下自来水笔,取出沙票放在桌上,回身走到钢琴旁边,双手用力地抚摸着琴身,回忆着它陪伴自己创作了一首又一首救亡歌曲,异常感伤地摇了摇头,依恋不舍地暗自说:“再见了,我是何等地需要你啊……”冼星海右手拿起提琴,左手拎着一只新皮箱,复又走进卧室,刚要俯身亲吻慈爱的母亲的面颊,做为最后的告别礼,他又十分理智地站起身来。心里暗自说了一句:“阿妈,再见了,愿你健康!……”两眼淌着滚滚的泪水,心神恍惚地转过身去,大步踉跄地走出了家门。
徐家汇聚集着成千上万的逃难百姓。左边苏州河中的木始,满载着难民沿河而去。远方响着隆隆的炮声、枪声,近前是大人哭、孩子叫声,景象悲惨, 目不忍睹。天蒙蒙亮了,洪深、冼星海、鲁人、刘浪等人分乘三辆祥生汽车,径直驶出法租界。在驶向徐家汇的大路上,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谁也不和谁说话。冼星海回身望着燃烧的战火,感到母亲的身影叠印在烽火中,似乎看见她老人家挥动着双手,高声呼喊着向他扑来。他清醒了一下神志,整眉凝思,眺望着远方,暗自祝福着:“亲爱的阿妈里我们又分别了,祝愿你老人家永远健康!”
汽车停在了徐家汇,演剧二队的战友们相继跳下汽车。鲁人背着简便的行装,双手擎举着《上海话剧界救亡协会战时移动演剧第二队》的战旗,一马当先走在逃难的人群中。洪深、冼星海等十多名战友背着行装、拿着道具,排成一列纵队向前走去。在河边小码头上,站着十多位提前赶来送行的战友,为首的长者是郭沫若。
张曙站在河堤上翘首眺望,突然发现了举着战旗的鲁人,兴奋地说:
郭先生您看,还真有几分出征的样子吧?
郭沫若手搭凉篷,望望猎猎作响的战旗,看看这一行雄赳赳,气昂昂的文艺战士,急忙笑着说:
“有,有……走里帮着他们提行李去。”
张曙等人闻声而动,迎着跑去一刹时间,出征和送行的两支队伍汇合了,你抢我夺,热闹了一阵。郭沫若来迟了一步,大件行李被抢光了,他只好从冼星海的肩上抢过小提琴,跟着大家奔向码头。鲁人第一个跳上那只泊在岸边的送粪用的木船,把演剧二队的战旗插在船头上,回身走到靠近眺板的船帮,接过一件件行李、道具,整齐地摆在船舱里。
洪深握生郭沫若的手,十分感动地说:
“郭先生!没想到您会赶来送行,这叫我们的心里……”
“要心安理得!”郭沫若寓意深远地说:“你是从事戏剧工作的,古今中外的戏剧史上,何曾出现过一代戏剧家、艺术家奔赴战场的先例?”
“没有!这是中华民族的需要,也是抗战时代的伟大创举厂洪深坚定地答说。
冼星海从郭沫若的手中接过小提琴,深有所感地说:
“十多年前,您在广州投笔从戎,做了我国当代第一位戎马书生。我们只是沿着您走过的路,继往开来地走下去而已!”
这些话语,似乎引起了郭沫若对往事的回忆,他吟哦片刻,感慨地说:
“那时,我也不是第一名投笔从戎的书生里在敌人的屠刀下,有的为革命者献出了青春,用热血谱写出了最为壮丽的篇章;有的变成了落荒者,成为看破红尘的颓废派;有的拜倒在敌人的面前,做了可耻的叛徒,用战友的头颅做为晋升的阶梯……当然,也有不少百炼成钢的勇士,他们是中国的希望,代表着未来!我希望你们要做激流勇进的革命者,不要充当知难而退的落荒者!”
洪深听后全身滚动着热血:“郭先生理谢谢您的叮嘱。我们要用殷红的鲜血,去谱写中华民族的历史;用我们手中的文艺武器,去开创一代文人的新风!让我们的子孙永远记住:一切为了祖国里为了民族!
“要用你们开拓的路,告诉后来的文艺家:要永不停歇地怒吼、呐喊,充当时代的号手!”郭沫若说完又看着冼星海那深沉的神态,关心地问:“星海!你母亲怎么没来送行?”
冼星梅极力控制着感情:“她、她老人家不愿为我送行……
“星海!星海,……”
冼星海闻声惊得蓦然回身,只见母亲黄苏英背着一个小包袱,一面凄楚地大声喊着,一面沿着大路摇晃着身躯跑来。他不禁地大喊了一声:‘阿妈生,飞身冲下河堤,迎着母亲跑了过去。他为了不使母亲过于伤悲,把就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咽下肚里,非常虔诚地说:
“阿妈!你没生我的气吧? ”
“这是说哪儿的话!”黄苏英解下背上的包袱,强做笑颜地说:“海仔!妈知道会有今天的,这是为你赶做的棉衣,带上它,去吧!……”
冼星海接过包袱,一阵说不出的暖流涌遍全身。同时,一阵酸楚打心底生起,他感到世间的语言,。没有一句能表达对母亲的敬意和爱戴。他默默地把母亲搀扶到长堤之上,引到郭沫若的身边:“阿妈!这位就是郭沫若先生。”
黄苏英仰起脸庞,看了看郭沫若,声音颤抖地说:“郭先生!星海对我说了,您为了咱们国家不亡,抛下了妻室儿女,一个人回到了上海,领着大家救亡抗日……为了打日本鬼子,我也高兴地兰星海出征!”
郭体若的心灵被仪撼了,他身不由己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黄苏英的手,激动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几乎是颇栗地说:“老人家,您、您真是我国当代最伟大的女性,……”
特命登船而去的演剧二队的战友们,纷纷赶到黄苏英的面前,默默地向送儿出征的母亲告别。最后,冼星海又小声地说了一句:“阿妈,保重……”毅然回身,大步走上了木船。在一片送行的告别声中,木船驶离河岸,沿着河道向前驶去。演剧二队的战旗迎风开路,船上、岸边的人群都在挥手,壮别之声,久久回**在徐家汇的晨空。
一轮朝阳冉冉升起。冼星海伫立船尾,继续遥望着码头。眼睛渐渐地模糊了,心里在喊着:“上海,再见了里母亲,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