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第十三章 抓捕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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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毅这两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头烂额,神魂不定。他又好像是个被债主逼得疲于奔命、到处借钱还债的赌徒一样,拆东墙补西墙,刨坑挖土地堵窟窿,心里边片刻也得不到安宁。

在给马驰送物证的路上,邱毅开车闯了一个红灯,还差点在顺行拐弯时撞到隔离的护栏上。他心慌了。他没有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感到周身都被种莫名的恐惧包围着。他不敢成心地延误送物证的时间,他很清楚这样做只能引起丁瑞成的怀疑,在把装有“郁金香”烟盒的塑料袋交给马驰后,告辞出来他立即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个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好久对方才接听。“老板,这回麻烦大了!”邱毅顾不得客气,上来直奔主题。

“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慌张?”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沉稳。

“战奇和张雨田他们已经怀疑内部出问题了,我弄不好要让他们查出来啊。”

“谅他们几个小民警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头,你沉住气,别总疑神疑鬼的。”

邱毅唉了声,对着话筒焦急地说:“我用电视电话会议的设备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了,这个张雨田真刁,他竟然凭着微小的发现把事情分析得丝毫不差,他已经察觉到这件事是经过周密计划的了。还有,国星大厦上你派去的人抽烟,抽的是老牌子‘郁金香’烟卷,就连这个都让邢更年那个狗鼻子闻出来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吗?让你的人赶紧跑吧,出了事咱们可就全完蛋了。”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随即又说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你现在在哪?”

“我在市局痕检中心,丁瑞成去了趟贾府酒店,拿到一个‘郁金香’烟盒让我送来痕检,看来他已经注意到你的人了。我也快被他们列入怀疑对象之中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这么慌张,他们怀疑不到你的。”电话里传来极度不耐烦的声音。

邱毅痛苦地咧咧嘴,差点冲着手机喊起来,但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紧张情绪说道:“老板,你知道宋林砸死的那个女警察是谁吗?她是我女朋友,未婚妻!就是她透露给我的信息,可她还出现在十字街口,她是在印证我呀。她死前可能在电脑里留下许多指证我的证据,连她都不信任我了,你说我能不危险吗?”

“如果是这样,你就更该赶在他们之前销毁证据。这还用我教你吗!”

“关键是我现在插不进去手啊。张雨田战奇他们的动作比想象的要快得多。我现在只能祈求牧园在电脑里设置了密码,他们不能轻易地解开。”

“亏你还干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你难道不明白吗,怀疑能指证别人吗?怀疑能定罪吗?没有证据他们能拿你如何?”

邱毅对着话筒叹了口气:“凡事就怕联系,如果他们能从牧园那里得到线索,再回过头来倒查,凭张雨田他们几个的脑子立马就会联想到我这……”

“那你说怎么办?让你跑路?你舍弃得了现在的一切吗?你熬心费力地混到现在就为了这么点事情放弃。再说了,你和宋林他们不能比,你能往哪里跑呢?”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还是要沉住气,尽量赶在他们之前销毁证据。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自己!”

“我尽量吧。到现在也只能祈求张雨田他们没能打开电脑里的文件。”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怀疑你也不能定罪,别跟丢了魂似的。”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再赌一把了。”

“别再犹豫了,赶紧采取补救措施,办好了给我回音。”对方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邱毅把手机扔在旁边的座位上,不由自主地擦了把头上冒出的冷汗。他用颤抖的手掏出香烟,点燃一支猛吸了一口全部咽了下去,几乎没有随口喷出些烟雾来。他是用这种办法压抑住内心里疯狂的跳动,这种阵阵的狂跳总会让他心神不宁,寝食不安。这样的感觉纠缠了他好多年了。

还是几年前,他们这帮师兄弟跟随着丁瑞成在侦办“刀客”团伙案件的时候,一个偶然的发现,让他掉进了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时他和张雨田一起负责案件的分类与涉案金额的核实,张雨田自恃是师兄,平时总是支使邱毅干活,再加上他的心思都用在审讯嫌疑人上面,梳理工作自然就落到了邱毅的头上。邱毅很想在师傅丁瑞成面前多表现一下,引起师傅和领导更多的关注。同时他也怀揣着一个梦想,就是和这几个师兄弟暗地里较较劲,把他们比下去,自己最好能快速地走上领导岗位,出人头地更多地体现出自己的人生价值。

有了这个想法,他不言不语地埋头工作。果不其然,在审查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受“刀客”团伙盗窃侵害最大的有三家贸易公司,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对铁路运输的货物进行了大宗的保险,而且维权的意识还相当强烈。只要发生了案件,丢失了运输货物,他们公司的律师就会在第一时间向保险公司提出索赔。一般发生这样的情况,有铁路公安部门出具的证明,保险公司肯定会出险理赔。但邱毅却对此产生了怀疑,他想起了一句老话,“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如果引申一下这句话就变成,为什么被盗的总是你们?

他先是调阅了正在审理中的案卷,发现许多嫌疑人只知道某年某月某天,在铁路的某个地方盗窃了货物,但对具体盗窃了什么、盗窃以后这些货物的流向却不甚了了。他又仔细地查看了刑警队的收赃记录、缴获物品清单,发现许多东西根本对不上号。这个现象当然可以解释成为嫌疑人把盗窃来的物品倒卖后,花天酒地地将赃款挥霍一空。但是他在查看这些被盗物品时,疑问又出来了。这三家贸易公司投保的项目不是高档的烟酒、名贵药材、保健品、名牌的服装,就是天价的外国奢侈品。这些东西对于盗窃团伙的人员来说,是应该有印象有记忆的。打个比方说,一个人经常吃白菜烩饼不加肉,虽然能填饱肚子但不搪口。别说突然间让他吃满汉全席了,就是正经八百地吃一回四菜一汤加烧酒,他也会对这顿饭记忆犹新。

可邱毅翻遍了被审查人员的笔录,涉及到此类的记录却寥寥无几。但这三家贸易公司申报的损失,却是数不胜数,赔付的款项是又多又快。

综合这些现象进行分析,他脑中闪现出一个大胆的推断。这三家公司要么是利用运输物资被盗大肆骗保,要么压根就是和这些犯罪嫌疑人沆瀣一气,他们在瞒天过海空手套白狼。前者说明这几家公司根本没有商业信誉,职业道德严重缺失。后者则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更大的团伙作案。但不管怎么说,这两种行为都已经触犯了法律。

发现这个情况后,邱毅本想立即向丁瑞成汇报。但转念又抑制住兴奋的心情,他收回了前进的脚步,脑子多转了个圈。他想到如果丁瑞成认定这个线索的价值,增派人手开始调查的话,那么他的发现就会变成集体智慧的结晶,等于是自己做好了饭给大伙吃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个人先慢慢调查,等有结果后再公布于众。这样有了成绩既可以独揽功劳,更能吸引领导的注意,还可获得领导的青睐。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他对三家贸易公司悄悄地开展了调查。

就在有一天,他送牧园返回宿舍独自走在街上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习惯地先看来电显示,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电话后对方很客气也很诚恳,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说有个重要的事情要面谈,约他在街口拐角处的一个酒吧里见面。他犹豫了一下,去了,随之而来的噩梦也开始了。

与他见面的中年人很有亲和力,谈吐富有表现力也透着坦诚。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他正在调查的三家贸易公司其中之一的老板。中年人开门见山就承认了自己的公司有骗保的行为,并对邱毅能敏锐地发现案件以外的秘密表示钦佩。对方的坦白让邱毅很是惊讶,作为正在被调查的对象,敢这样和警察说话简直是与虎谋皮,胆大包天。邱毅厌恶地站起来甩手想走,就在他起身的瞬间,职业的敏感让他发觉到周围邻座、门边上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动了一下。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想绑架自己不成?邱毅瞬时僵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中年人连忙站起来,边示意旁边的人不要动,边伸手请他重新落座,然后摆出个推心置腹的架势说:“你想去叫人,想去报告给你的上级领导我不拦着,但请你听我把话讲完。”邱毅迟疑地坐下来,中年人边吸着烟边继续介绍着另外两家公司的背景。他告诉邱毅:“这两家公司一家是平海市市领导控股的买卖,一家是你们铁路上领导干的三产。鉴于如此的后台别说是你一个小民警,就是你们公安处的王处长、丁瑞成队长又能如何?”听到这些话邱毅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丝怯意,他感觉到有点害怕。

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中年人话锋一转变成拉家常似的口吻:“你偷偷地调查我,我也在详细地调查你。你的老家在农村,父母双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是残疾人至今未婚,姐姐家里的生活条件很一般。你从小头悬梁锥刺骨地发愤念书,考上大学为什么?找到个好工作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孝顺父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照顾哥哥、姐姐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吗,还不是想更好地体现个人价值吗?所以不要因小失大,把自己的前程毁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能这样跟你讲话就已经把事情摆平了。如果你执意继续调查下去,就由我的公司来承担全部责任,所有的处罚我们来扛。”说完这话中年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兄弟,先不要说你们能否处理得了我的公司,治得了我的罪。就说这件事一捅开,你可就把这整条线上的人全得罪了。你是个有头脑的人,好好掂量掂量值不值。”

对方的话让邱毅感觉到种莫名的恐惧,同时也深深地打动了他。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平海没朋友没靠山,为了出人头地,平时只能压抑自己的个性尽力迎合周围的人群。加班加点不知疲倦地工作,任劳任怨地为大伙服务,想尽一切办法引起领导的关注。这期间虽然获得了上下一致的好评,但离大展宏图的愿望却相距甚远。生活上虽然捕获了牧园的芳心,爱情也能让他感受到几丝温暖,但也让他有着强烈的危机感。假如此次陷进这个泥潭中,未来的日子吉凶未卜。想到这些他有点打退堂鼓,想抽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邱毅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中年人依旧摆出一副知音的姿态,先是推过来个厚厚的信封,邱毅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然后不管他是否接受,中年人又附上一张印刷非常精美的名片,指着上面的名字说:“以后有事情尽管给我打电话,需要我帮助,需要我为你说话的时候别客气,这件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你来考虑,如果你选择先我一步离开,你尽可以大大方方地走,我保证他们不会阻拦你。如果你能让我先走,那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说完话中年人静静地等了几分钟,然后站起来拍拍邱毅的肩膀,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出了酒吧。

邱毅只记得自己当时有点傻,盯着这个厚厚的信封好半天不知怎么办。思忖了好久他才用颤抖的手抓住信封,揣在怀里像逃跑一样地离开了酒吧。回到住处他打开信封数了数,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三万块钱。

以后的事情足以让他提心吊胆不堪回首。张雨田可不是吃素的,他隐约地也察觉出保险的事情有蹊跷,还背着邱毅翻查过案卷。可是邱毅暗地里像拔河一样地使着反劲,尽力地剔除和弥补此中的漏洞,几经曲折才让这件事情涉险过关。事后中年人很快得到了消息,马上打来电话对他表示感谢,并告诉他去查一下自己的账户,里面又多了五万块钱。还透露给他公安处要进行竞聘的消息,承诺会帮助他达成愿望,竞争上这个职务。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在他要和张雨田竞争副队长这个职务的时候,宋林被战奇他们抓获归案了。他现在还记着那个令人胆寒的电话,中年人的口气低沉而又阴冷。

“兄弟,你能想办法让他出来吗?”

“保外就医,取保候审这些正常的渠道根本不可能,宋林是被通缉的要犯。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正常的渠道不行, 就用非常的办法, 总之不能让他待在里面。”

“想越狱?看守所高墙铁门好几道关,人根本出不去。”

“你想办法,定出计划我来配合。”

“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啊。”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传来的语气更加瘆人:“宋林知道你的事,这样的人留在看守所里难保不说错话,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也要帮忙。这件事如果办成了,我保证你竞聘队长的事马到成功。”

邱毅放下电话,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可是一旦踏上这条贼船再想下来除非翻船露底,否则根本没有脱身的可能。他悲哀地发现自从伸手摸钱那一天起,自己已经拴在这根绳上了。他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着,猛然间看见张雨田端着茶壶、叼着烟卷从窗外走过。这个情景让他脑中忽然间闪现出一个阴损的念头。如果能假借一场事故让宋林逃出升天,又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张雨田下个绊马索,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拨通了老板的电话。对方听了两句后立即打断他,让他到约定的地方面谈。

在一个僻静的私人会所里,邱毅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详尽细致地给老板讲解了一遍,并告诉老板举火为号,趁看守所内忙乱之际让宋林逃跑。老板当即表示赞同,并按照他的安排准备好接应宋林脱逃。

转天晚上,看守所的车库着火了,火借风势烧得异常肆虐。看守所里的值班人员匆忙中不是投入到救火之中,就是忙着转移监室里的人犯。正在夜审的张雨田给宋林戴牢铐子,锁上讯问室的门也跑去跟着人们投入到救火中。这时,邱毅则趁着混乱溜到讯问室打开门,朝着被锁在椅子上的宋林扔去钥匙和一身警服,转身出去大喊着跑到救火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