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打开手铐穿上警服,借着火势的掩护,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出了戒备森严的看守所,消失在黑夜里。
事后的调查中,邱毅一口咬定看见张雨田曾在车库门前扔过烟头,这等于是把张雨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刑警队和消防技术人员经过严密勘察,证实火灾确是由于烟头引燃油棉纱所致,而烟头正是张雨田抽过的。张雨田得知这个消息后愤怒地找到邱毅,两人关起门争吵的场面邱毅至今还萦绕在眼前。
“老疙瘩,是你向调查组反映我在车库那里扔的烟头?”
“你的确有乱扔烟头的坏习惯……”
“别岔开话题。我问你,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我亲眼看见的。”
“你在哪看见的?”
“就在这,在我办公室里。隔着窗户能看见。”
“你他妈的属长颈鹿的。”邱毅记得张雨田骂着街推开了窗户,把他拽到窗前,“睁开你那两个瞎窟窿看仔细了,你能隔着前边的房子看到车库?你脖子带弯还是眼睛带钩?”
“我说错了,我在外面看见你扔的烟头。”
张雨田当时气得脸都变色了,浑身颤抖着面朝邱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师兄,这件事是组织上调查,我不能替你隐瞒。再说调查结果也证明了火灾的原因,的确因为烟头引起的……我得向上级领导如实反映,委屈你了。”
“邱毅,你闭嘴!我没你这个师兄弟。”张雨田说罢摔门出去,在看守所的院子里踩烂了兜里的烟卷,把打火机使劲扔到了院墙以外。看到张雨田这个样子,邱毅心里反而生出股窃喜。他宁愿张雨田把自己当成一个官迷,一个小人,也不愿意他把自己与宋林逃跑这件事情联系起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公安处开始竞聘干部,十几个副科长、副所长、副大队长的位置摆在那里让大家竞争。整个过程可谓是风云变幻一波三折,初试的时候邱毅有师傅丁瑞成的支持,再加上他科班出身的招牌,扎实的理论基础,出色的应变能力和口才,使他的排名一路领先。但最终结果出来后他竟然名落孙山。懊恼之余他抄起电话质问老板,没想到老板却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说,凉手抓热年糕容易烫着,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你静下心来等待,好戏在后面呢。果然,在竞聘结束宣布任命时,万政委又宣读了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鉴于目前形势的需要,按照上级领导的指示精神公安处成立特警大队,队长由邱毅担任。这下好了,他跳过副职这个门槛直接干了独当一面的差事。也是通过这件事,让他更加佩服老板的能力,和老板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了。
徐振虎与王宝祥在车站劫持人质,勒索赎金和警方对峙,事情的起因邱毅并不知道,他只是个间接的参与者。在案发之前,他利用巡查的机会偷偷在公共洗手间内暗藏了一个包裹,这是老板的儿子交给他办的。虽然他不知道里面还有炸药,但是当他从医院赶到车站时却被这么大的阵势惊呆了。这哪里是事先说好的样子呀,简直是明火执仗地和警察对抗,肆无忌惮地向法律挑战。他有些慌张,急忙偷偷地给老板打电话,惊慌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有点语无伦次:“这不是事先说好的呀,怎么开打了啊,事情闹大了没法收拾呀!”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只能将错就错了。相持一段时间我会让他们投降的,这样就皆大欢喜了。但是你要及时和里面联络,把外面警察的所有动向告诉他们。免得真把车站变成坟地。”
“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来了,很快就能截获周边的无线信号,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在国星大厦上设置了个观察点,他会不停地发送信息扰乱警方,以此来掩护你。按我说的办吧,你现在没别的选择。”
邱毅只能照办了,他按照老板说的手机号码,悄悄地向贵宾室里传送着信息。这样做的后果他很清楚,他已经彻底地背叛了自己的职业,背叛了自己身边这些曾经同甘共苦的战友们,彻底地变成了人们不齿的内奸。出卖,这个字眼对于邱毅来说是痛苦的。内奸,这个只在电影里出现的角色实实在在地扣到了他的头上。他内心里也曾拼命地挣扎过,但是出卖别人与暴露自己这两者权衡起来,他还是选择了前者。况且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每每想到这些时,邱毅总是忍不住地咬牙痛恨张雨田。痛恨这个平时看似吊儿郎当,实则缜密细致的侦察员。痛恨他为何总是这么较真,如果不是他追根溯源地追查劫持案件的动机,这个案子足可当成一场闹剧,当成一场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为了谋财不择手段制造的案件。就算是徐振虎逃脱王宝祥死亡,也可以解释成为犯罪团伙内讧,杀人灭口。但张雨田竟然凭着蛛丝马迹判断出此案尚未完结,甚至还有更大的幕后黑手,真让邱毅浑身发冷脑袋后面直冒凉风。
最让邱毅憋气的是战奇还极力地援手。在他心里早就把战奇当成了竞争刑警队副支队长的最大障碍,早想暗地里给战奇使绊。当他得知战奇和几个师兄在酒店吃饭时,头脑中立刻冒出个馊主意,他急忙请老板的儿子帮忙,设计了个酒后驾车肇事的陷阱诬陷战奇。既可以抹黑战奇达到打击竞争对手的目的,又可以让他失去权力无法帮助张雨田。结果是他又成功了,战奇被停职检查失去了职务。在邱毅的眼里看来,失去权力的战奇不可能再给张雨田有力的支援了。
哪承想在纷乱的形势下,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这帮人都跟师傅丁瑞成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那样,置自己的荣辱得失于不顾,像一群猎犬似的对着貌似庞大的猎物猛扑猛咬,把个周密的计划撕扯得千疮百孔。要不是他始终暗地里监视着张雨田的动向,从牧园的嘴里套出他们要和徐振虎会面的时间地点,及时通知了老板进行截杀,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可是邱毅万万没有想到,牧园竟会独自去了十字街。他忽然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他发觉牧园不信任自己了,牧园在以孤身犯险的方式来求证他的真伪。
邱毅有种末日将近的感觉。他害怕了。
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牧园重伤送到医院的消息传来了,他立刻赶到医院想探知牧园的伤情。牧园因为救人牺牲了。这个结局对于他来说真不知是喜是悲,好比在坐过山车一样,忽地被猛力抛向天堂,忽地又被使劲拽回到地狱。各种复杂的情感纠集到一起让他哭不出声,说不出话,流不出泪。他甚至暴怒地去殴打张雨田,这一刻,邱毅的心真是痛到了极点。
坐在车里的邱毅强迫自己稳定心神,紧张地盘算着张雨田和战奇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动。他熟悉牧园的工作习惯,清楚牧园肯定会在电脑和重要的文件上面设置密码,有了这个屏障也许能阻挡住张雨田前进的脚步。联想到平时张雨田和战奇对于电脑使用上的笨拙,邱毅暗地里不停地祷告着:“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此中的秘密。”
铃……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短促连续的铃声打断了邱毅的梦魇,他忙伸手揉搓一下自己发木的脸,咳嗽几声清清嗓子,然后举起电话听筒:“喂,我是邱毅。”电话里传来丁瑞成关心的声音,“老疙瘩,听你的声音有点沙哑,是不是不舒服呀。”
“师傅,我身体没事,您放心……”邱毅扶着听筒,边答话边急速地思考着丁瑞成此时来电话的目的。
“要检验的东西送到了吗?”
“送到了,是马处长亲自接收的。”
“你现在在哪?”
“师傅,我在回去的路上呢。”
“哦,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本来不想打扰你的……”
“师傅,我扛得住。您有事就吩咐。”邱毅尽量抬高嗓门果断地回答着,摆出一副干脆利索的架势。
“那好吧,回来后你到刑警队小会议室来一趟,咱们商量点事。”
邱毅连忙放下电话,发动汽车向公安处方向开去。
他先回到办公室,检查一下是否有人偷偷来过,翻看过自己的东西。这个毛病自打他出卖自己的那天起就落下了。当确定一切正常时,他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往外走,刚迈步到门口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忙扶住门把手,长长地呼出几口大气。“这也许不是个好的兆头呀?”他极力让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个一元的硬币。这是师傅丁瑞成经常玩的一种心理游戏,他早就悄悄地学会了。他连续向上抛了三次,每次的结果都是自己希望得到的正面。邱毅紧张的心理稍稍有点缓解,他将硬币揣回到口袋里,径直朝小会议室走去。
推开会议室的门,邱毅看见丁瑞成和范广平、邢更年三个人已经坐在那里正围绕着个地图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他轻声地说了句“师傅,我来了”,走到丁瑞成的面前。丁瑞成抬头看看面色有些苍白的邱毅,眼里露出关切的神情,停顿了下说:“老疙瘩,不如……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次行动别参加了。”
邱毅忙上前一步道:“我既然来了就没问题,有什么任务您说吧。”
丁瑞成凝神注视了邱毅一会儿,好像是下定决心样地点点头:“好吧。咱们这次行动的地点是铁路医院。你们几个人都知道,在医院里的嫌疑人王宝祥已经死亡了。通过法医鉴定可以确定是谋杀,案犯更换了输液用的药物并加速了输液的频率,通过这种方法导致王宝祥猝死。但是,这个消息被我们严密地控制住了。对外仍然宣称王宝祥正在抢救当中。”
“您的意思是下钩钓鱼?”邱毅问道。
“对。在今天凌晨咱们离开铁路医院的时候,我曾发现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很可疑,因为当时要赶到看守所去勘察现场忽略了这个线索。王宝祥死后让我突然警觉此人就是凶手。从该人作案的手法上分析,他熟悉铁路医院的环境,懂得医疗常识,心理素质非常好。我说的这些,从他能自由进出医院急救室,还能骗过看守王宝祥的两个警察上就能体现出来。医院里的监控录像已经察看了,可惜的是没有嫌疑人清晰的容貌,狗熊和骆驼按照嫌疑人的特征进行调查,进展不大。考虑到医院里有可能埋藏着嫌疑人的内线,所以我们才把王宝祥没死的风声通过各种渠道放了出去,目的就是为了诱使嫌疑人再次出手。”
邱毅、范广平、邢更年三个人顺着丁瑞成的手势围拢到地图前面,“铁路医院地形复杂,来往交通很方便。涉及到的通道就有六条,所以需要大量的人手布控。老疙瘩,你用最短的时间召集特警队的人参加行动,能叫多少叫多少,每组不能少于两人,在东、西、北、偏北的岔路口蹲坑守候。狗熊、骆驼带你们的人在南口和另一个岔路口布控,我带着战奇和大嘴在医院里面,发现嫌疑人的踪迹立即采取行动抓捕。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三个人同声答道。
“嫌疑人的体貌特征随后发给你们,设伏地点要选好,人员一定要隐蔽好,相互之间保持通讯联系,不能打草惊蛇。邱毅,你需要的人手最多,赶紧去布置吧。”丁瑞成面对邱毅嘱咐着。
邱毅答应着转身走出门外,就在他推门出去的瞬间,听见身后的范广平对丁瑞成说道:“师傅,大嘴和战奇还在牧园的宿舍呢,说是要在电脑里找个重要文件,到现在还没消息呢。还叫他们吗?”
丁瑞成挥挥手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鼓弄电脑,叫他们回来先执行任务,找文件的事以后再说。”范广平答应一声随后走出屋门。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铺满了天空,宽敞的街道上也如繁星点点般亮起了路灯,串串的灯带汇合着路边的万家灯火,衬托出挂在半空中的月亮格外的皎洁。用月朗星稀这个词来形容今天晚上,是最恰当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