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第四章 牧园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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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这样的任务,牧园说心里不紧张那才是瞎话。毕竟这样的场合是第一次亲历。她感觉到自己紧攥着推车握把的手直发凉,心里还一阵阵地乱颤。她想回头再看看邱毅,看看丁瑞成和注视着自己的人们,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竭力控制好推车的频率,冲着贵宾室大门走了进去。

人的潜能真是个奇怪的玩意儿,平时用不着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一旦突生压力和危难,这种潜能的爆发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同时还能伴随着爆发出来的能量,衍生出许多奇思妙想。牧园就做到了。当她进入贵宾室里迎面遇到小宝的枪口后,立时调动起这种潜能,把自己是公安处文艺宣传骨干的事想起来了,脸上顿时现出副惊恐的表情,睁大眼睛盯着黑洞洞的枪口一动不动。这个表情很到位,完全是受惊吓后标准的恐惧神情。小宝晃动着手枪连拉带拽地把她和小推车一起拽到了里面,刚要动手搜牧园的身,牧园立时喊道:“啊!你要干嘛?”双手紧护住前胸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个声音其实是喊给张雨田听的,背靠着牧园的张雨田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连头都没回便冲着大虎说道:“大虎兄弟,你提的要求我们可是办到了,就别难为人家女服务员了吧。”大虎把眼皮一翻说:“我不想难为她,可我得小心点儿。小宝,让窗户旁边上的那个蹲着的胖娘们儿过去,让她搜身。你别动手摸人家。”小宝答应一声,拽过去个女服务员来到牧园面前。牧园迎着哆哆嗦嗦的女服务员小声地叫了句:“张姐,今天怎么让您赶上了呢。”“大妹子,谁说不是呢,我这是缺了什么德啊……”

“都闭,闭嘴。让,让你们说话,话了吗?”没等张姐说完,小宝连忙拦住,“你搜,搜她,仔细点儿,点儿,我看着。”

被称做张姐的服务员哆哆嗦嗦地伸手划拉着牧园的身体,牧园则露出害怕的神情配合着对方。贵宾室里服务员的所有资料,牧园在进来前已经用强迫记忆背得滚瓜烂熟,一声张姐就把距离拉近了。张姐这个时候已经是看谁都一个模样了,哪有心思分辨眼前俏丽的牧园自己是否熟悉呢。等张姐把手放下,一直盯着张雨田的大虎突然说话了:“把你的上衣脱下来转一圈。”牧园照他说的做完后大虎又说:“把两个裤腿提起来。”牧园依旧照他说的把裤腿提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对方在检查自己到底是不是服务员,看看身上有没有暗藏着武器,幸好枪藏在手推车的夹层里,要不然非露馅不可。自己得想个办法给张雨田一个暗示。

贵宾室外面的王处长越来越焦虑了。随着时间不断地推移,他面部肌肉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从牧园进去接应张雨田之前他就不停地打电话进行请示,可是市局领导的电话总是占线。查看网络舆情的民警还不断地向他们报告着最新动态,什么平海车站警方和匪徒对峙中,什么谈判正在进行中,什么搜寻爆炸物工作还在继续等等,警戒线外面的记者还在不停地四处照相,八下里乱窜地探听风声,还有网上的这些照片,究竟是怎么流传出去的?搅得他恨不得把这帮记者抓过来挨个儿骂个狗血喷头。

技术队的人也紧张地报送着最新的情况,一是按照两个嫌疑人的模样和条件,资料库里没有相匹配的资源。二是车站范围太大只能逐房逐屋地搜寻,现在刚查找到站台。快速69次列车也在一步步地逼近平海车站,到现在也没有要改变线路的通知。王处长终于沉不住气了,他猛地挥了下手说:“不能再等了。按照原定方案拿喇叭喊话,准备攻击!”

刑警队员们都知道,这是行动预案里早就部署好的程序,只要像今天这种情况一出现,里面的人听到高音喇叭宣讲政策,那就意味着要做好配合攻击的准备了。丁瑞成此刻跟被火炉烘烤的烧饼似的,里外都冒着热气,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真不想再和王处长发生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争执,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就是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不同意见,总是和处长拧着来,这会让王处长怎么想呢。自己还没提级就不听话了?事事和他对着干?可是以目前的局面硬要往贵宾室里进攻,结果真是吉凶难测成败未知,人血不是红墨水可以随便地流淌,得想办法劝阻王处长别下这个命令。

想到这儿丁瑞成拿眼使劲儿地瞟着马驰,希望他能领悟自己的深意劝阻王处长。哪知道马驰不错眼珠地盯着贵宾室大门不搭理自己。他再看看两位谈判专家,俩人好像也没了主意。丁瑞成的眉头又拧起来了,这是头疼的前奏,他不得不用手按住自己后脑上的风池穴,用这样的方法来暂时缓解疼痛。他想听听监控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可耳边总是嗡嗡地作响。他看见民警把大号的带着扩音器的喇叭递给了王处长,看见身着黑色制服、头戴钢盔的特警队员蹲伏在贵宾室的大门两侧,他隐约能感觉到贵宾室屋顶、窗户外面、通向站台的门边,埋伏着的特警队员都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他仿佛听见了破窗声伴随着木门被撞开的巨响,人们的惊呼和子弹射出枪膛的声音。他相信特警队员们的身手,相信他们是千锤百炼弹不虚发的,但万一有个微小的闪失给歹徒按动遥控器的时间,那样即使把伤害控制到最小,解救也不能算是成功的。

丁瑞成使劲儿地按了按发麻的头皮,终于没有按捺住自己,他还是说话了:“王处,我请您再等等吧。牧园刚进去也许还没和张雨田联系。没有里面的接应进攻太冒险了呀。”

此时的王处长与其说是不耐烦不如说是很愤怒。这个丁瑞成太不像话了,屡次三番地干扰领导的决心,眼里还有自己这个处长吗?他刚要发作,忽然口袋里的手机急促地响起了起来,他瞥了眼丁瑞成掏出手机张嘴就说:“你谁呀,打电话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比他还厉害:“王哲,现在给你打电话正是时候。我告诉你,上级领导已作出决定,快速69次通过平海在前方站平海新站停靠。你们要确保列车通过时不能有丝毫的纰漏。所有行动待列车平安通过后再实施。听明白了吗!”

列车不在平海站停靠了。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喘出口大气,悬在头顶上的雷算是暂时缓解了。可搜寻爆炸物的工作仍须加紧进行,谁知道下一个炸点在哪里呢。必须赶在嫌疑人动手之前找出它们,就算是大海捞针也得捞出来。

贵宾室里面的大虎又一次低头看手机,这个举动让张雨田绷紧了神经,不知道他突然间又会出现什么幺蛾子,只能悄悄地打起精神做好准备。果然,大虎看完手机后先朝他嘿嘿笑了一声,猛然间抄起手枪指着他说:“你们他妈的非要逼着我杀个人才能答应条件吗?”

张雨田挺直身子急忙向大虎张开两手喊道:“你别冲动,有什么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说个蛋!”大虎站起身用枪顶住张雨田的胸口,“你说,这贵宾室上下左右的人怎么还没撤?你们他妈的想干嘛?想要偷袭老子吗?”

张雨田稳定下急速跳动的心脏,脑中闪出一个念头,看来他们外面的同伙真活跃,能及时地跟他们交流消息。“大虎兄弟,你着急没道理了啊。你想想看,这么多人让你们俩关在屋子里还饶上我这个警察,我们外面的人当然要进行保护了,屋里进不来只能在门外守着。这是现场戒备,你说说要是无论谁都能靠近贵宾室这块地,那不就煎饼果子翻车,乱了套了吗……”

“我不跟你说这个。我是说外面的特警怎么回事!”大虎说完把手机朝张雨田扔过去,“你他妈的现在就打电话,让他们往后撤出一百米,要不然我先杀个小日本!”说到这大虎朝小宝喊道:“拽个小日本出来。”小宝迈步跨进人堆里提溜出个日本人朝地上一扔。这个日本人倒是很配合,吧唧一下坐地上了。张雨田连忙定睛观看,原来人已经给吓傻了。

他忙举起电话示意大虎冷静,电话拨通了。张雨田朝着话筒不由分说地喊着:“我不管外面是哪位领导接的电话,让咱们的人后撤五十米。”

“是一百米!”大虎说。

“整个车站大厅的宽度就一百米,还不算贵宾室占的面积,撤一百米人都掉站台边上去了谁还跟我说话。”张雨田对大虎说完又朝话筒道,“快点,如果不按要求做让人家知道了,人家就先杀个日本人。”

事情就是这么巧,张雨田的电话打出来时,王处长正接到暂缓进攻的指示。早已严阵以待的特警队员们又退回到了原地。倒是张雨田的这句话提醒了一直关注在仪器旁的范广平,“如果不按要求做让人家知道了,人家就先杀个日本人。”他清楚这是张雨田的暗示,他在发出警告,贵宾室外面还有歹徒的同伙。范广平马上将这个想法向王处长和丁瑞成汇报,王处长先是一愣,然后对丁瑞成说:“把你的便衣都召回来,在候车大厅内外给我挖地三尺,一定要把这个混蛋揪出来!”

邱毅仰头看了看四面玻璃装潢的候车大厅说:“王处,咱们这里可是众矢之的呀,万一人家用其他的手段呢?”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丁瑞成环顾下候车大厅四周透明的玻璃,外面几座高层建筑映入他的视线,面向阳光的玻璃窗上,星星点点地闪着刺眼的光斑。他有点明白邱毅的想法了,“王处,小邱的意思是说,可能是有人在高处窥视咱们。”

邱毅肯定地点点头。

这个发现真是让人后脊梁骨直冒凉气。螳螂捕蝉该死的黄雀竟然离现场这么远,而且还不间断地发送着信息。这可有点太离奇了。王处长紧绷着的脸上又增添了一丝难堪,他挥挥手说:“你们继续在站内盘查,我去协调市局的同志请他们检查周边的高层建筑物。”

自从打完电话后,张雨田就默默地观察着大虎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自己这个暗示传递出去,外面的丁瑞成、战奇、邱毅他们肯定会使用各种方法,不遗余力地排查这个发送信息的人。最好能尽快地切断大虎与外界的联系,这样他就无法探知我们要采取的行动。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虑,张雨田不得不用连续地抽烟来缓解紧张。久违了的烟草味道刺激着他的气管和肺部,他好几次忍不住想咳嗽出来但还是强迫自己咽了回去。

借着烟雾他偷眼观察大虎,发现大虎虽然也在注视着自己,可当他假装烟雾熏了眼睛用手揉搓的时候,大虎的眼神迅速地游离开,目的地却是那帮蹲坐在角落里的旅客。难道他是想找个人质威胁我们?“大虎兄弟,把你的手机给我。”张雨田灵机一动朝大虎说,“我再催一下他们。”

大虎把眼神移回到张雨田脸上:“你的话我能相信吗,你们警察的嘴都他妈的跟卖假药搞传销似的,横竖都能使。”

张雨田笑了笑说:“兄弟,这你可就是胡吣了。我敢保证至少从我进来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也是设身处地为你和这些旅客着想……”

大虎拿枪朝张雨田晃动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指着站在旁边的牧园说道:“这个小娘们儿是你同事吧?跑进来给你送鸡毛信?”

早有思想准备的张雨田先是回头看看牧园,再回过头来对着大虎说:“你神经过敏了,我不认识她。再说了我们公安处里的警花基本上都是四十五岁以上的大婶,没这么年轻的。就算有也是骒马上不了阵,兄弟,你别紧张。”

大虎哼了声抄起手机鼓弄了一下,随手扔到桌子上对小宝说:“你让那两个女服务员把吃的给这帮人分分,刚进来这个女的不许动。张警官,既然你们很有诚意地撤离了特警,钱的事我也不着急逼你们。一个小时以后吧,拿到钱我就带着你和三个老外上车。怎么样,时间够宽裕了吧。”

这肯定是同伙送信息进来了,告诉他们特警已经撤离。张雨田紧张地盘算着,他提出的最后时间看似紧迫,但总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一般劫匪为了达到勒索钱财的目的,会尽量缩短时间,尽量避免有可能发生的激烈冲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铤而走险同归于尽。因为他们都会存有个侥幸心理,那就是既能达到目的又能全身而退。可眼前的大虎好像并不拿这些常理当回事。冷眼看上去他还有些从容不迫,甚至是在向警察挑战,特别地有恃无恐。

张雨田的思路有些紊乱,他不由得茫然地扫视着四周,当目光滑到牧园身上,牧园手指间几个看似无意识的动作让他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