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诞生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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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菊萍今天一大早起来,心情就有些阳光灿烂“

不是因为晚上做了好梦,不是由于睡了一场好觉,那种好心情竟然是没有一点来由的,没有来由的心情好,在张菊萍还是头一次。

为了配合她的好心情,今天的阳光也格外好,暧烘烘的,散发着一种新棉花的味道。一场寒潮刚刚过去,这样的好天气是不能不让人开心的。当然,天气好与张菊萍的心情也没什么关系。她这个人从来就不受天气的影响。

张菊萍倒了便盆和炉灰,把被子抱出来搭在晾衣裳的长绳上晾。暧昧的睡眠的气味一下子就在清晨和煦的阳光里消散了。张菊萍想哼一支歌,却想不起应该哼哪一支。

就在她努力想着的时候,她的腰冷不丁被人抱住了。被抱住腰的张菊萍立刻就感觉到了喷到她脖子上的热气,那是她非常熟悉的气息,一个男人的气息吹得她脖子后面的绒毛幸福地颤动。她没有回头,只说了声!“短脖子,你行鬼路啊,吓我一跳,放开。”

抱住她的男人松开手,转到她前面来。

被她叫做短脖子的男人姓谢,名九龙,他嬉皮笑脸地捏了一下张菊萍松垮的奶!

子,说“我本来是想趁你的热被窝呢,没想到把被窝都晾出来了。我可是一宿没睡哩,要不你把被子抱进去咱俩再睡会儿?

张菊萍嗔道”美死你了。

谢九龙说:美死的还不知是谁哩。

说着,就把张菊萍拖到屋里去了。

张菊萍的衣服还没有完全扣好,谢九龙把手探进去的时候,觉得刚才软塌塌的奶子硬挺了起来。

张菊萍问:你从哪来?

谢九龙说:从高川的老添家。

张菊萍问:老添的事有着落啦?

说着话,她把谢九龙伸进去的手拽出来,说“手爪子贼凉,冰得人难受,快烤烤去。

谢九龙用火钳拨拉开铁炉子盖,呛人的煤烟熏得他打了两个很响的喷嚏,他说”有着落没着落,这回可是你老人家说了算了。

老添是个死人。去年八月份出车祸死在了高速公路上。那场车祸很惨,老添的蓝鸟撞进了一辆载重六十多吨的大货车底下去,整个车都挤成了铁砣子,处理事故的人用焊枪把车子割开,弄出了几乎成了肉饼的老添。

老添没死以前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是一家工程公司的大老板,专做高速路的大工程,穿笔挺的西装,抽软中华、硬玉溪,出来进去有男女秘书拎包端茶杯。住星级宾馆,无论冬夏,吃200块钱一只满子满黄的渤海湾大个梭子蟹,一个有钱人能享受的生活他都享受了,老添死了也不算冤。

老添死了,他的说不清第几任老婆让他接管了企业的弟弟小添接管了去,小添觉得对不起老添,发誓要给哥哥找一个冥妻,条件是必须是处女。

小添说他哥娶的这几任老婆说到家最多也是个“副处”,包括他的第一任老婆也并不是黄花闺女,当时老添还没有发迹变泰,在村上种地,家境极为贫寒,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前几年在省城的一家洗浴中心他曾花掉两万元巨款“梳拢”了一个自称十六岁的雏妓,没想到那鬼丫头竟然用手指头上的血把他糊弄了一场“一位研究易经的大师给老添看过相,说他几年内可能会有血光之灾,破灾之法是娶一个处女,只有真正的“滴血观音”才能破他的灾厄。那时老添刚娶了最后一任夫人不久,他肠子都悔青了“老添带着唯一的遗憾撒手人寰。

小添在老添开的泰华工程公司当副总,老添一死他就成了当然的老添,怕老添最后一任老婆分掉企业的一半资产,只好连她也一并接受了,当然老添的这最后一任老婆也出奇地漂亮。

小添为给他哥寻一个真正的处女做冥妻,找到了谢九龙。

谢短脖从事的就是这个职业。他原来是在镇上正儿八经开过婚介所的,生意十分惨淡,他认识张菊萍也就在那个时候,张菊萍的男人五年前同张菊萍离了婚,带走了他们唯一的女儿,她一直没有再嫁,从镇皮革厂下岗以后,才在别人的撺掇下走进了谢短脖的婚介所,谢短脖为她介绍了几个男人,有的张菊萍不中意,有的是不中意张菊萍,后来张菊萍竟跟谢短脖好上了,就加入了谢短脖的婚介所,成了他的搭档。因为他们的婚介所错为一个当“飞鸽”的东北女人介绍成了一粧婚事,那女人没过两个月拐上男方的钱财跑得不知踪影,那家男人率几个亲眷来谢短脖的婚介所大闹一场,把屋里能砸的东西统统砸了个稀巴烂,又把谢短脖告上了法庭,谢短脖折了本钱又臭了行市,只好关张大吉。半年之后,偶然有个过去的客户找上门来,让谢短脖给他死去的一个亲戚介绍一个冥婚,谢短脖没费力就把这事办成了,挣了颇为可观的一笔“手续”费,他茅塞顿开,从此大张旗鼓做起了为死人介绍“阴亲”的生意。

做起死人的婚介来,谢短脖才知道这绝对是个无本万利、旱涝保收的好行当,用不着到工商局起执照,用不着交税,用不着租门脸儿,也不开销水电费、卫生费、管理费,而且生意越来越兴隆,成功率极高,这事情做两个月挣下的收入是给活人做婚介一年也挣不到的。谢短脖后悔他怎么没早几年觉悟,又庆幸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柳暗花明的前程。谢短脖的生意越做越旺,一个人实在累得够呛,他找帮手时理所当然就想到了张菊萍,于是张菊萍第二次成了他的搭档。

没想到张菊萍干起这勾当来竟也是轻车熟路,谢短脖只对她培训了半天她就出师了,为死人服务的事毕竟简单一些,再加上张菊萍人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眼珠子活泛,所以一出马就基本上所向披靡,有时连谢短脖也自叹弗如。

最近半年以来,他们的事业发展受到了一些阻滞,这里面有两重原因:首先是资源出现了短缺。开头做这项生意的时候,供求双方都还不甚苛求,不论年龄差距,不问门第悬殊,反正是一把骨头,活人也就是替死人还个心愿,能将就则将就,事情就顺利得多。有时简单得把两个骨灰盒往一起一放买卖就算搞定。可眼下不行了,人们的要求高了,配冥婚跟活人一个程序,也要看门槛是否高低相称,年龄是否大小相当,而且还要完成下聘、订婚、结婚、安宅(下葬)一系列过程,这样选择的余地就不那么宽泛了。第二是竞争激烈,谢短脖子因此挣了钱,自然有人群起而效尤,反正这事谢短脖子也没法申请专利。而且这些竞争对手差不多全都后来居上,其手段、技巧不断花样翻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如一个叫二歪瓜的小子,他的招最损,知道哪儿死了女人,不出两三天准把人家墓掘开,乘夜黑风高,偷了死尸,背起就走,谁也不知他到底给卖到了什么地方。有一回竟然把他亲姑的尸首给卖到了二百多里远的一个村子上,也不知他是怎么弄去的。最缺德的是他有时竟会把一个女人卖给好几家,今天卖到张家,明天从张家坟里扒出来再卖给李家。据说业内人士也恨得他不行,他抢别人饭碗事小,坏了业内的名声事就大了。

对付这些不正当竞争的同业者,谢短脖子大伤脑筋。他跟张菊萍**地下地研讨了两天,终于成熟了一套反不正当竞争的方案:一、以集团方式对付那班散兵游勇,向集团化、公司化发展。当然,这个公司不可能扯旗放炮挂牌子,只能暗中壮大自己的力量,初步计划到年底发展20~80个加盟者,利益共享,资源整合,挤掉那些单干户二、拓宽信息渠道,在方圆二百里的范围内广布信息网络,发展“线人”,对提供准确的供求信息者予以重奖,把生意抢在那些单干户的前头三、抓大放小,把目光盯紧那些肯出大价钱的雇主身上,做成一笔大生意顶平常的十笔小生意。

老添就是他们实施“抓大放小”战略的一个目标“。

可是小添提的要求也太苛刻:一、必须是处女;二、年龄必须在二十岁以内三、必须与老添的生辰八字相合!四、必须长得漂亮!五、必须有一定的文化程度,起码是初中毕业!六、必须是好人家出身。

小添说:这几个条件,一个也不能打折扣。

谢短脖说:乖乖,你这些条件找活的都难,总不成让我杀一个给你吧。

小添说:我不管,我就是要这几个条件齐备的。两条腿的人还不有的是

谢短脖说:那是活人,可符合你这几个条件的死人上哪找去

小添说:短脖子,你理解错了,我说两条腿的人有的是是指你说的,你办不成我可以找别人嘛,我也可以招标嘛,竞争上岗嘛,末位淘汰嘛。我不会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

谢短脖说:别介,你再加上六个条件凑一打我也应下了。

小添开出的价码是很诱人的:十万!

小添开出的酬金也是很丰厚的:十万!

不过小添定下的期限也很让人为难:三个月。三个月之后酬金递减。也就是说即使他在第四个月找到了符合条件的人,他挣到手的也就不会是十万元了。幸亏小添还算厚道,没有提出三个月找不到就让他付“违约金”的条款。

时间就是金钱。小添强调。

这可难坏了谢短脖和张菊萍。

他们上穷碧落下黄泉,一个月过去了,事情竟没有任何进展,反而把别的生意跑掉了不少。找到的目标倒有几个,但没一个是符合小添的六个条件的,有的只占了三条,有的占了四条,有一个居然占了五条,庶几就可以成功了,但小添却咬定不肯通融。

所以,张菊萍一听谢九龙说老添的事有了着落,一下子便把自己一大早起来心情就阳光灿烂的理由找到了。

谢短脖烤了手,把手放在自己脸上焐了一下,就去解张菊萍剩下的几粒扣子。张菊萍挡住他的手,问:你先说,是谁家的

谢短脖说:说起来这一家非你出马不行,是河对面你娘家那村范家码头张菊圃

的二闺女。

张菊萍叫了一声“俺娘哎,是小翠翠,这丫头怎么啦,活蹦乱跳的一个孩子。大过年怎么出了这事?

张菊圃是她的近门叔伯哥,翠翠应该叫她姑姑。

张菊萍正准备出门,王长河来了。

王长河是张菊萍离了婚的丈夫。

王长河很少到张菊萍这里来,尽管这曾是他们共同的家,王长河每一次来都是为了他们的女儿,这一回也不例外。所以他一进门张菊萍就问:可欣又怎么啦?

王长河把棉大衣脱下来搭在椅子背上,蹲在地下,从兜里摸出一只皱巴巴的烟盒,取出一支,叼在嘴上,却不去点,蔫巴巴低着头不说话。

张菊萍顶看不上王长河这个做派。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儿们,三脚踢不出一个响屁来,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在什么人面前,习惯性的动作就是蹲着,而且蹲相极其不雅,两手掖在腿缝里,头几乎要扎在裤裆里,活像蹲茅坑一样,这一蹲下就半天没话了,问三句说半句,急得人难受。没离婚之前,张菊萍为了纠正他这个动作费了不少力气,王长河一蹲下张菊萍就踹他的屁股,可王长河站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又蹲了下去,张菊萍说:你让人剔了大梁骨哩,像堆死肉似的。王长河说:蹲着才踏实哩。

其实年轻时王长河不是这样的,跟张菊萍搞对象那会儿,他在县城里一家锻压厂当车工,手脚利落,有几年搞革新还当了先进生产者,奖了一件印着大红“奖”字的背心和一个毛主席故乡韶山图案的茶缸子。他话虽不多,可眼里有活路,张菊萍家在农村,父母年纪都大了,家里的活计几乎他全都包揽了,夏天到她家帮着收麦子,长长的地头割两三个来回不直腰,背上放一碗水也洒不了。秋天帮她家来收秋、打场,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村上人都说“老张家这个姑爷实诚,插上尾巴顶个牛使。结婚以后张菊萍的话越来越多,王长河的话却越来越少,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张菊萍一人说了算,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多余者”张菊萍唠叨不休的时候他就蹲下去抽闷烟,这个习惯动作就养成了“

张菊萍和王长河离婚是因为她在厂里跟她的车间主任闹了点花花事,风声传得很厉害”王长河蔫人有硬主见,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拉不回性子来,一梗脖子就和张菊萍离了婚“离了婚一年以后又和一个在幼儿园当炊事员的女人结了婚,那女人带来她的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为双方孩子的事,两个人短不了发生矛盾,收不了场时他就来找张菊萍。

本来俩人离婚时女儿可欣是要判给张菊萍的,可王长河别的条件一律不计,房子、家具都给张菊萍,几千元存款也一分不要,他就只要可欣,可欣跟爸爸的感情也最深,张菊萍没有办法,王长河就把可欣带去了。现在可欣读高中了,学习成绩平平,脾气性格却越来越随张菊萍,跟王长河后娶的那个女人是针尖对麦芒。王长河说,这一回是因为可欣要买一件套头的毛衣,跟后妈发生了争吵,一气之下住到学校不回来了。学校放了寒假,暧气也早就停了,她跟看门的一个老太太挤在一个小屋子里,差点让煤气熏死,让人发现,给弄到医院里去了。张菊萍听了急得跺脚,就跟王长河去了县城。

张菊萍没进医院,先到王长河家,一进门就扯住那女人的头发吵骂,那女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嘴头子不让人的,奈何没有张菊萍人高马大,一交手自然就吃了不少亏。两个人打成一团,王长河却蹲在地下,脑袋扎在裤裆里,任两个女人在屋里滚来滚去。张菊萍占了上风,擦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踢了王长河一脚,就到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里,可欣还在输液。她看见可欣小脸蜡黄,头发乱蓬蓬的,心疼得不得了,先掉下泪来,可欣叫了一声妈,张菊萍的眼泪就越发止不住了。

张菊萍停住哭泣之后可欣说:妈,那个女人总嫌我不把她叫妈。

张菊萍愤怒地说:凭什么把她叫妈,她配吗?

可欣说:妈,我以后怎么办哪?

张菊萍说:你跟妈过去。

可欣说:咱们镇上的高中不行,教英语的老师听说只在县里的进修学校上过半

年的短训班,我的英语本来就不行。

张菊萍说:咱不上镇中,现在镇上有了一家私立学校,老师都是城里中学退休的老教师,薪水蛮高的,教书也很负责任,妈挣钱,让你上私立。

可欣说:那要好多钱啊。

张菊萍说:不怕,妈挣。妈还要供你上最好的大学。

张菊萍又说:过些日子,等妈忙完了一件事,就来接你。

翠翠的除夕是在哥哥的厂子里过的。

哥哥的厂子是礼花厂,因为要赶制迎接元宵节销售的礼花,厂里春节就没放假。

礼花厂建在与村子隔河相望的一片空旷地上,在厂子里打工的多是和翠翠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其中有一个叫彩玲的河南女孩,比翠翠小三岁,两个人也最要好。

翠翠是个漂亮的姑娘,模样长得特像影视明星周迅,脸上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因此翠翠也最爱笑。

翠翠初中毕业后没有考高中,因为那年哥哥办了礼花厂,缺少个当会计的人,爸说:翠翠,你给你哥当会计去吧。翠翠就去了。翠翠是个孝顺的孩子。再说她的学习成绩也算不上太好,即使考上高中,也不一定就能考上大学。农村的许多女孩有很多都是这样,读完初中,就到外面或本地的企业打工去了。翠翠毕竟是在哥哥的厂子里,而且年纪小小的就担当了这样的重任,翠翠是很满足的。

彩玲进厂时也是初中刚毕业,她老家在河南安阳乡下,父亲在她两三岁时就和母亲离了婚,彩玲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她上完初中的那年,奶奶去世了,爷爷又摔断了腿,她就没有考高中。不久就跟上村里的几个小姐妹到县城打工去了。先是在一家小饭馆当服务员,饭馆的老板是个坏东西,总是找空子占彩玲的便宜,老板娘醋意大发,就把彩玲辞退了”那时翠翠的哥哥正好在那个小城市设点销售花炮,招聘推销员,彩玲报了名,当了半个月的销售员,又到厂里当了检验工。

彩玲性格内向,不大爱说话,手脚却十分勤快,她和翠翠最要好,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过年厂里不放假,彩玲想爷爷,总是偷偷哭,翠翠就在厂里陪她和一群外地的小姐妹们一起过年。

她们一起看了春节联欢晚会,晚会的节目不太吸引她们,翠翠提议她们自己联欢,大家就找来麦克风和带子,自己唱卡拉。翠翠会唱很多歌,那天她唱得最痛快。彩玲的歌唱得不好,但她唱了一个豫剧的小段,就是“刘大哥讲话理太偏”那个段子,小姐妹们齐声喝彩。闹腾到吃完年夜狡子,翠翠就回家了,她平时不在厂里住。

翠翠每次回家都要绕几百米过那座小桥,那天晚上她却不想绕路了,天太冷,河里的水结了很结实的冰,翠翠是踩着冰过河的。

翠翠一边走一边唱着歌,冰面反射着远处的灯光,晶莹剔透。她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的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柱在冰面上滑行,形成美丽的光晕。

翠翠不知道,白天有几个人在冰上凿开了一个大洞抓鱼,那个洞口的冰很薄,翠翠刚踩上去,冰就碎了。冰碎得无声无息。

第二天早晨,哥哥过河到家里给爸爸妈妈拜年,才发现翠翠根本就没回家。

那只耗尽了电能的小手电筒在离冰窟窿不远的地方,已经冻结在冰面上。

翠翠的妈一下子昏死过去。

人们七手八脚找来长杆、扁担,捞了半天,没有捞到翠翠。冰面下的河水很深,流也急,一直到初三,翠翠才在五里外的一个闸口被捞上来。

张菊萍来到范家码头,进了堂哥张菊圃家院子就嚎哭起来。

翠翠停在堂屋的门板上,盖着单子,好长的一副腰身。张菊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菊萍哭的声音很好听,长一声短一声的就像在唱歌,她哭着翠呀,翠呀,我的心肝肉呀,你生生把你爹娘的心肝摘了啊,你是朵莲花,苞儿还没开呀,姑要给你找个好人家呀,小汽车啊亮瓦瓦,大把票子随你花呀,穿毛料啊,住新房啊,姑给你找个可心的郎呀。

她这么哭着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哂的一声,她抬起头,看见是二歪瓜,她马上就不哭了!

进了厢屋,二歪瓜说:张菊萍,我知道你不是哭你侄女来了。

张菊萍说:谁的裤裆破了,露出这么个丑货?

二歪瓜说:张菊萍,你夜里掉尿罐子里了?一张嘴就尿臊气?我可是给你侄女找了个好人家。张菊萍拉下脸说:你能给我侄女找啥好人家,你不撒泡尿照照你是谁?你没拿狗骨头糊弄张马庄人家一个死孤老的二百块钱?你没把你亲姑的尸壳卖到山东那边去?你没把人家三岁时死了的妮子卖给一个七十岁的死老汉?你干的那事,顶风臭十里,你给我滚出去!今天你打我侄女的主意,找错门哩。

二歪瓜说:张菊萍,咱俩是老鸹落到猪身上,你别说我黑,我也别说你黑,你干下的哪一件事能晒日头?今天我也不和你争执,咱俩车路不碍船路。

张菊萍说:你想得倒美,这是我侄女。

二歪瓜说:你侄女怎么啦?凡事还讲个先来后到,你来晚啦。

这时炕上坐着的一个人说:二歪瓜,你他娘的也知道先来后到?你看看这屋里的人,哪一个比你到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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