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东魂

01 亚东对外通商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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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7月6日,中国和印度重新开放连接西藏与印度的乃堆拉山口,恢复了两国中断44年的边境通道。从此,乃堆拉山口成为新一轮中印边境贸易通道的热线……

乃堆拉山口,作为中国历史上通往南亚地区的“丝绸之路”、“茶马古道”重新开放后,对扩大繁荣中印边境贸易,造福两国人民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世界屋脊架起了一座通道桥梁。

而今站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陆路对外贸易通道的乃堆拉山口,回望这条通道的漫漫长路,仿佛看见在2000多年前,来自中国内地的商贾,从这里开始向中亚、西亚和南亚通商的背影重映山谷……

19世纪德国人撰写的《中国》一书中,首次把汉代中国和中亚南部、西部以及印度之间的交通路线,称作“丝绸之路”,因为当时大量中国的丝绸和丝织品,经由乃堆拉山口方向西传。那时的商队马帮,从这里出境到锡金的甘托克和印度噶伦堡进行贸易。所以这个高高的山口,又称“茶马古道”,古往今来,乃堆拉山口在经济上、军事上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战略位置。

曾经蜚声世界的“茶马古道”,横跨了云贵和青藏两大高原,穿越了众多的高山大河,向南一路穿过西藏腹地,到达印度、尼泊尔、锡金、不丹等南亚诸国,在中国西藏边境形成了许多传统商贸重镇。

亚东是中国历史上“滇藏”之间的茶马古道。茶马古道,主要有三条线路:即青藏线(唐蕃古道)、滇藏线和川藏线。在这三条茶马古道中,青藏线兴起于唐朝时期,发展较早;而川藏线在后来的影响最大,最为知名。这三条道路都与昌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滇藏线和川藏线必须经过昌都,它们的发展是与茶马贸易密切相关的。

滇藏线茶马古道出现在唐朝时期,它与吐蕃王朝向外扩张和对南诏的贸易活动密切相关。公元678年,吐蕃势力进入云南西洱海北部地区后,在南诏设置官员,向白蛮、黑蛮征收赋税,摊派差役。双方的贸易也获得长足的发展,茶马古道就是贸易的重要内容之一。

南诏与吐蕃的茶马古道交通路线,大致与今滇藏公路相近似,即从今云南大理出发,北上至剑川,再北上到丽江,前行到盐井,再沿澜沧江北上至西藏昌都的最东部芒康。

芒康地处川、滇、藏三省区交汇处。到了这里后,茶马古道分两路前往西藏:一道经由八宿邦达、察雅到昌都;一道径直由八宿至波密,过林芝前往拉萨。

滇藏线茶马贸易是十分重要的枢纽和市场,有着自己的特点,云南内地的汉商把茶叶和其他物品,由成千上万的骡马驮满茶砖等货物,从大理或丽江出发。

那些豁出性命赶马过河、翻山越岭的马帮,一路向南穿越西藏腹地,运到昌都后转销给当地的坐商,或者西藏的贩运商人,把茶叶留在了藏族人生活的地方。再从当地坐商那里购买马匹或者其他牲畜、土特产品、药材,运至丽江、大理和昆明等地销售。

西藏、川藏的藏商,大多换取以茶叶为主的日用品返回西藏。再经过亚东运往印度、尼泊尔、锡金、不丹等南亚诸国……

在西藏的茶马古道最大集散地之一亚东,“滇藏印”运输的最大通道也是亚东。

亚东的繁荣是和“滇藏印”之间的茶马古道联系在一起的。

在那个靠骡马运输的时代,在无穷的崇山峻岭中,亚东是一个美丽的梦。今天,我们站在亚东边境线,仿佛看到那条盘旋在云端之上的茶马古道,马帮奔波了千万里,那些精明坚强的汉子,无论是雨天雪天,还是酷暑冰寒的日子,牵着马儿嗒嗒地穿越了千年时光,不知疲倦的运送着物品。

前行在茶马古道的人,一路汗水一生心泪,洋洋洒洒地淋湿了青石板,马蹄声消失在夕阳的雪山里。他们一次次地运送着茶叶和丝绸,乘着晨曦出发,翻过明月星空,慢慢地染出了丝绸绚丽的色彩,看到了天空中百鸟飞翔,闻到草甸上野花盛开的芳草,抒写出世界上最绝妙的千年诗行——茶马古道。

亚东县,曾经是这条“茶马古道”的终点之一,也是最为著名的边境贸易集市。它像一把伸向南亚大陆的钥匙,打开了贸易交流的大门,曾经繁极一时的进出口贸易,给这块弹丸之地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荣耀与繁华。

英国早在十八世纪中叶,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就企图向西藏倾销商品。当时这一活动是通过英国的东印度公司进行的。他们曾多次派人入藏,了解西藏经济、贸易等方面的情况,借以作为对西藏进行经济侵略的依据。

1893年,英国胁迫中方签订了《中英藏印条约续约》,迫使亚东于1894年9月1日开放通商。英国商人可自由前往贸易,英国货物免税进入西藏,印度也派员进驻亚东。从此,英国初步实现了打开西藏门户的目的。

亚东商埠正式开市后,“印藏”贸易每年都有增长。据资料表明,从1893年至1894年,亚东的贸易额即由69万卢比增加到114万卢比,即一年增加将近一倍。

英国从西藏掠走了大量的工业原料。

1906年,英国侵略者将驻亚东商务代理处,从仁青岗迁至下司马镇,把下司马镇划为其租界区域,修建营房,驻扎军队,开设邮局、医院、学校、气象站等机构。

清政府也在这里专设了亚东海关,下司马镇边贸市场愈加繁荣,成为“茶马古道”终点最重要的贸易集散地。

亚东开辟为商埠后,英国从亚东的春丕到江孜共修建了12个驿站,清政府也从拉萨到下司马设立了19个驿站。从这些密集设立的驿站可以看出,当初这条“茶马古道”从拉萨到帕里、亚东的商贸是何等的重要和繁忙。在当时,西藏的贵族都以到亚东经商贸易为荣。如果当时一个经商的人没去过亚东,就会成为别的贵族眼中的“土包子”。

亚东的发展繁荣,与帕里镇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大自然的神力在帕里和堆纳之间形成了面积约1000平方公里的平原,牧草茂盛,是西藏著名的优质草场之一。

200多年前,一批批的移民源源不断地来到帕里。这些移民中有逃来的农奴、有传播宗教的教徒、也有一些寻找机会的商贩。随着人员的增多,加上帕里地处不丹、锡金、印度几国的交接点上,中外贸易自然产生。

到了20世纪初,帕里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商贾云集、人声鼎沸的商贸重镇。西藏政府就在帕里设立了“帕里宗”,西藏大宗的对外贸易基本都在此进行。各国商家云集于此,藏区有实力的大家族、大商户,也纷纷在此设立商号、分号,做进出口贸易。

来自不丹、锡金、印度、尼泊尔的商人,还有很多从康区来的康巴人,都到帕里来做生意。最热闹的时期,帕里镇内有来自全国各地马帮骡队千余匹,来自不丹等境外商人数上百人。

在距县城一公里的地方,还有一处当年英国人在亚东修建的驿站遗址。当年英国人攻进亚东城后,在这里修建了兵站。而后战事停歇,又把其改为驿站,将英国大吉岭的茶叶运至此中转,以此来抵挡截堵川茶入藏。

驿站遗址如今是一个小园子,在这里种满了各种鲜花,栅栏边的草比人高,其间开满了艳丽的格桑花。这里很难让人想到它却是因战争而诞生的。这样一个历史遗迹,现已经由文物部门看管起来,保护完好。

1947年印度独立后,继承英国在亚东的特权,把下司马镇仍作为租界在西藏获得许多特权。印商货物只要经过亚东商务代表处登记即可进入市场,西藏地方政府被剥夺了对下司马镇的管理权利。

亚东口岸是中印贸易的主要通道,与印度、不丹两国接壤,对外通道多。10年后,就有超过1000头骡子和700多人,经常往返在这条道路上。

那时,印度主要进口羊毛、动物皮革、牦牛尾巴等货品;同时,出口衣物、烟草、肥皂、劳力士手表,甚至有分解的汽车零部件。他们由此换回成袋的中国银币。

下司马镇因此又被誉为“小香港”。

新中国成立后,取消了印度在下司马镇的非法特权。但双边贸易仍然飞速发展。在1957年最繁荣时期,经由乃堆拉山口进出货物的贸易额达到了高度——1.1亿银圆。

1962年中印边境发生冲突后,亚东口岸关闭,中印间边贸基本停顿。从此,中印两国相继撤销了原边贸市场的海关等机构。乃堆拉山口分别由中印两国军人把守,边贸通道被铁丝网隔离。

原本兴盛的下司马镇,不仅吸引了远方的商贾,也成了亚东一带富商的集中地。中印贸易口岸一关闭,老百姓的生活直接发生了变化。

当年,聚集在亚东下司马镇的商人来自四面八方,拉萨、昌都、江孜、云南、四川等地,以及印度和尼泊尔等外国人。下司马镇并没有任何加工业,仅作为货运中转站,曾经在这里卖苦力的藏族人家,靠运输致富,渐渐通过边贸攒够了家当,在当地落户生根,成为富裕人家。

在亚东经商真正的大老板,多数居住在有“西藏粮仓”之称的重镇江孜,或者日喀则、拉萨。印度或尼泊尔商人也常年居住西藏境内,很多人和当地藏族通婚。

封关时,把境内的外国商人全部清理出去。那时把拉萨、江孜、日喀则的外国商人用汽车运到亚东,再走路送过中印边境。

闭关后,印度那边的道路可谓“门庭冷落车马稀”,比吉普车大一点的东西便不准通过。人员往来也受到严格限制。放眼望去,一片荒凉,曾经繁华的边贸市场不复存在。随后,乃堆拉山口陷入了44年的沉寂。

1991年,随着中印关系的改善,两国边贸也逐渐迎来了春天,签署《关于恢复边境贸易的谅解备忘录》。双方同意通过里普拉克山口开展边境贸易,中方指定中国西藏的普兰为边贸市场,印方指定印度北方邦的贡吉为边贸市场。

随着中印关系的进一步改善,2003年6月,印度前总理瓦杰帕伊访华时,首次提议中印重新开放乃堆拉山口,作为贸易过境口岸。为此,中印两国签署了《关于扩大边境贸易的谅解备忘录》,双方同意增开乃堆拉山口。

中方指定中国西藏的仁青岗为边贸市场,印方指定昌古为边贸市场。中印双方同意恢复开通乃堆拉山口,这条贸易古道再度引起人们关注。随后,西藏各地,乃至自治区外,一度有很多人到亚东来买租地产,等待口岸开放后迅速升值。

2004年,国务院正式批准了西藏关于亚东县仁青岗边贸市场建设的总体方案。这标志着亚东口岸恢复开放的事宜,已从调研论证阶段进入组织实施阶段。

然而,印度军方以“中国在西藏境内的任何道路建设、铁路和飞机在未来都将会直接加强中国军队,在西藏的军事集结能力,从而对印军造成威胁”为理由,印度军方竭力反对开放乃堆拉山口。

为此,印方曾组织12个部长到乃堆拉边境视察后,专门组织召开协调会议,探讨乃堆拉山口开放后所涉及的水陆运输、边界安全、移民和贸易等问题。随着中印关系的改善,在边境开放问题上,印度方面对安全的担心越来越小,而对经贸的兴越来越大。

但由于这一年瓦杰帕伊政府在印度大选中失利,辛格政府上台后不久,便接到来自印度陆军的一纸诉状,他们抱怨中国所修建的、可以允许坦克行驶的硬面双向公路,将可能给印度安全构成威胁。在军方的重重压力下,辛格总理宣布,把开放乃堆拉山口的时间推迟一年。

2005年4月。中国前总理温家宝访问印度,才使开放乃堆拉山口取得了重大突破。随即,双方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印度共和国联合声明》。中印有关方面最终商定开放乃堆拉山口对外贸易边境通道。由于双方硬件建设一直未能跟上,开放时间一推再推。

中印两国都是正在崛起中的大国,两国关系日益紧密,双方经贸发展的潜力十分巨大。从战备上来讲,中国力图构建从亚东通向南亚大陆的通道,为西藏乃至西北地区的发展增加动力。亚东口岸的开放,中国希望使其成为正在构想的“南北亚大动脉”的启动点。

乃堆拉山口开放之前,中国成都、昆明和新疆的商人,最少需要10天时间,才能把货物运送到东南亚。而西藏的外贸绝大部分从天津港吞吐,两地相距数千公里。

虽然此前中印在边境上也开放了两个贸易通道:一个是里普列克山口,道路为骡马道,车辆尚不能通过;另一个是什普奇山口,由于气候、交通等客观条件恶劣,此通道每年仅有几十万美元的交易额。

乃堆拉山口作为第三条贸易通道开放后,拉萨经亚东至加尔各答到印度洋港口的距离,就可缩短约1200公里,将使货物在两天之内就可到达,降低大量的运输成本。

乃堆拉山口的开放,意味着中印之间开始有了更大的合作基础,这对中国西部的对外开放相当有利。同时也昭示着“龙象共舞”正渐入佳境。

有关人士预计,在乃堆拉开放初期,就能够使锡金邦转口的贸易价值至少达到每年2亿美元左右。而一旦青藏铁路于2007年顺利建成,从中国内地通过乃堆拉,转往南亚的商品数量和种类将与日俱增,届时不仅中印边境贸易的潜力不可低估,那种中国西南与南亚连成一体的格局,也很快可能实现。

当时中方高层认为,重新开通乃堆拉山口,既有象征意义,更有实际意义;既有政治意义,更有经济意义。昔日的军事禁区即将重新恢复边贸的本来面目,这无疑标志着中印关系跃上一个新台阶;同时一定会拉动两国边境地区的经济发展,增进双方的人员交流。

乃堆拉山口的开通,既可视作两国关系全面恢复的信号,也为中印两国人民在未来更好地增进了解、发展友谊埋下了伏笔。

2006年6月18日,中印两国官员在西藏自治区首府拉萨举行会谈,中印双方达成一致协议,公布了重启乃堆拉山口边境贸易的时间为7月5日。

根据达成的协议,乃堆拉山口的边境贸易每年只能开放个月,从每年的5月1日开始至当年11月30日,周一至周四,每天上午10点到下午6点结束。这7个月是乃堆拉山口可以顺利通行的时间。

重新开放乃堆拉山口,我国修建的仁青岗边贸市场,还属于临时边贸市场。位于乃堆拉山下16公里左右的山腰间。

在乃堆拉山口边贸通道上,中国和印度方面都明确列出了双方可以交易的“商品清单”。在这份名单上印度可以出售29种商品,其中包括纺织品、毛毯、农具、酒、香烟、茶叶、大麦、大米、植物油和当地草药等。中国则可以出售15种商品,其中包括:马、山羊、绵羊、牦牛尾、山羊皮、羊毛和生丝等。

印度对边贸市场的前景也表示乐观。据印度主要媒体报道,时任锡金邦首席部长尚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一旦重开边界贸易,这个地区的经济将变得更好。

与此同时,我们期望旅游业也借机发展起来。”他相信这条贸易通道蕴藏着巨大商机。因此,尚林积极要求中央政府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维修公路,建造仓库,设立海关和移民局,为乃堆拉山口早日恢复开通做准备;他甚至还希望能够开通自甘托克到拉萨的长途公共汽车。

一些印度专家甚至更为乐观地估计,乃堆拉山口开放后,很可能会成为中印之间的一条贸易黄金通道,并且由此催生出一个新的亚洲贸易体系。

在失业人口较多的锡金邦,重开边界贸易引起了当地人的很大兴趣。边境地区的摊点小贩说,乃堆拉山口重开进行的贸易活动,将与古代“丝绸之路”时期类似,来自中国的丝绸产品、牦牛制品和羊毛,将通过山口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进入印度市场。

听说中断44年的乃堆拉山口边贸古道,如今要重新开放了,这让下司马镇的巴次老人很是兴奋。在采访巴次老人时,他讲,我17岁开始,就同父亲和伙伴们一起,赶着马帮翻越乃堆拉山口,去印度做生意。

那时候,从亚东到乃堆拉山的山道上马帮不绝,响铃声昼夜不停,相当的热闹。马帮每走半小时就可见到卖烟酒、甜茶的小店。沿途设有旅店、卖食品的商店。

路上还有许多印度人,用头顶着一个铁箱,里面装有面包、蛋糕、肉馅饼等商品;有的人用背囊背着香烟花生、糖果小吃等,跟在马帮后面走着,他们随时向赶马帮的人推销商品。

印度人喜欢西藏的羊毛、羊皮牛皮、酥油土豆。当年交易的货物中,有一种用细羊绒纺的布匹,非常轻薄,质量很好,价值昂贵。

为了运送货物去印度,那时我们很早就从下司马出发,天黑就到甘托克,再到印度噶伦堡,10天左右能跑一个来回。我们运送货物时,一般老板把货物包扎好,直接给我们送货人一张货物清单。我们并不知道货物中放的是什么商品,到了目的地把清单给接货人,对方验货付钱即可。

我们把货物送到印度后,顺带做点小生意,买些自己看中的珍珠宝石、日用百货商品带回下司马镇进行交易。那时印度的百货种类很全,而且价格便宜。

西藏当时没有工厂,铝锅水壶、皮鞋胶鞋、洗漱用品等都从印度进口。如今下司马镇客运站附近一带,当年全是交易市场,每天一开市就热闹得很,行人匆匆,人来人往。

直到1962年这一边贸通道被关闭之前,巴次在中印两国间运输货物长达10多年,到底去过多少次印度他已记不清了。他们运货的马帮骡队最多时有100多匹,那时路难走,翻越这乃堆拉山口需要四五天时间。他最远还到过印度的港口。说起这些,巴次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露出自豪的笑容。

“虽然这么多年没再做过生意,但山口重开时,我也要上去看一看。”那天,采访巴次老人时,他饱含深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