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东魂

02 风雪哨卡乃堆拉

字体:16+-

乃堆拉,藏语意思是“风雪最大的地方”。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东侧的雪山之巅,海拔4500米。这里距印军哨所只有28公尺,因此,又被称为“国门哨卡”。

乃堆拉

这是一片与天接壤的地方

云雾茫茫雪花飞扬

为了祖国的幸福安宁

战士用生命点亮世界屋脊的藏光

界碑伫立着尊严

哨卡信念如钢

乃堆拉

这是一片举手摘云的地方

雪山荒芜终年缺氧

为了祖国的昌盛繁荣

战士用热血顶住喜马拉雅的烈阳。

界碑驻扎着和平

哨卡放飞理想

在亚东部队一位军官的带领下,我走上了乃堆拉哨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球场,围绕球场耸立的几栋崭新营房亮在眼前。

上到乃堆拉哨卡,刚好遇到官兵开饭。于是,我们被请进连队宽敞明亮、桌椅规范的饭堂吃饭。我们的桌上摆放了6菜1汤,我心中有些疑惑。

对此,同桌的乃堆拉R军官说:“我们现在平时哨卡开饭都是6菜1**。”我抬眼看看其他桌上的菜,与我们桌上摆的一样,于是,我就高兴地吃了起来。

光阴荏苒,时光日历已经翻过了好多年。今天的乃堆拉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而过去的乃堆拉也只有在记忆的碎片里去搜寻。

昔日乃堆拉流传着耳熟能详的顺口溜:“夏住水帘洞、冬居水晶宫;四季吃干菜,吃时嚼不烂,拉屡一大串。”的苦日子,而今在这里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翻开了新的篇章。

那时的乃堆拉,条件十分艰苦,战士们就生活在白雪覆盖的工事里。夏天坑道里白天一片泥泞,夜晚却滴水成冰,照明靠的是煤油灯。常年吃的是干菜、夹生饭……

我记得曾在日喀则分区一个科的战友,王尉邦从成都陆军学院毕业,是第一位登上乃堆拉的军校大学生。于是,我在乃堆拉山时,特意给现在重庆市的王战友打了电话。

王尉邦说:“我太兴奋了,能接到从乃堆拉打来的电话……”通过电话之后,我站在茫茫的雪海里,眼前仿佛出现那天王排长上山的景象——

“王排长,见过这样大的雪山吗?”

“见过,电影里。”

1981年夏天,仍有风雪,王尉邦爬上了乃堆拉。从此,这个风雪王国有了第一个军校大学生。

王排长的背包,由两个迎接他的士兵扛着,王站在山底,仰头一望:乖乖,这样高的山!都说我家重庆是山城,重庆的山与这山相比,真是小山见大山。这里的山高得似乎伸手能摸太阳!

3个人在陡峭的雪坡上负重而行,雪深过腰部,幸好他们脚上穿的是大头鞋,脚才没被冻坏。两个战士真行,背着行囊搀着王尉邦一步一步往前走,王尉邦不停地踉跄,不停地摔倒,鼻尖眉端沾着雪沫。

王尉邦脑海里闪动着许多的念头:他一个大城市的大学生,哪儿不好去,军校毕业分配时偏偏看中这个雪山口?确切地说不是“看中”,而是被《风雪乃堆山》的教学片所“迷惑”,说来就来了。

在胡思乱想中,王尉邦居然登上了山口,气气派派地站在了前沿阵地上。他一站就是三年。他在日记中曾写下这样一段话:

……冷酷的风雪像枷锁禁锢着许多美妙的希望……只有真正的雄性,才敢登上这冰封世界与之搏击和抗衡,展示出男子汉坚韧豪迈的气质和冰山一样傲然强劲的雄峰!

王尉邦能写,这是他当年写的《乃堆拉之歌》——

雪山哨卡我的家,

悬崖峭壁高海拔;

风大雪大又缺氧,

四季难分冬和夏;

地处边界防线长,

再苦再累我不怕;

广播电视收不到,

文化生活不怕乏;

报刊书信难收发,

志在边关守边卡;

乃堆拉啊我爱你,

哨卡就是我的家。

王尉邦就组织官兵演唱《乃堆拉之歌》,后来唱到了日喀则军分区文艺调演的舞台上,并获得一等奖。

因为王尉邦能写,这次调演比赛后,分区就把他调到政治部。从此,他就干一个“写家”的工作;10年之后,他转业回到家乡重庆市,现在已经是一位县级领导干部。

我看到乃堆拉今天战士身着的军装、不错的待遇、军营的条件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让我羡慕而倍感欣慰。可以这样说,今天的乃堆拉除了高寒缺氧和自然环境不能改变以外,其他条件只要是运用现代科技手段,能改变的已经得到了改善,让边关同样享受了时代发展的成果。

饭后,采访了R军官。他30岁,湖北和川市人,2005年入伍,2007年考入昆明陆军学院步兵指挥专业。毕业分配在卓拉哨所当排长。两年后任某连副连长,一年前提拔到乃堆拉某任职。

R军官介绍说,我们长年累月地驻守在这里,担负着边防军的神圣使命。虽说现在哨卡的生活设施已经大有改善,但在边防一线战斗、工作生活的环境依然艰苦。

这里高寒缺氧、气候恶劣,年平均气温仅为零下1度,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是雨季,山上每日云雾弥漫;到了冬天大雪封山,这里就变成了一座孤岛,时间长达半年。

我们哨所的官兵们,弘扬“缺氧不缺精神,艰苦不怕吃苦”的“老西藏精神”,始终以阵地为家,用实际行动践行对祖国的热爱忠诚,出色地完成了戍边守卡的光荣使命。年复一年,一茬茬官兵让青春之火在乃堆拉哨卡闪光。

老班长刘某,2002从云南保山入伍,三年后担任班长,2007年转为军士长,现为四级军士长。他在乃堆拉哨卡当兵,一站就过去了14年。他把美好的青春燃烧在雪山哨卡,释放出了边关军人最美的光华,曾被日喀则军分区评为“优秀班长”。

然而,这位优秀的刘班长,在爱情的市场上几经推销,也无姑娘问津。后来在刘班长回老家休假时,一位战友给他介绍了大理市的一位姓周的苗族农村姑娘。他兴高采烈地从家里奔了200多公里,来到大理主动向周姑娘求婚。

周姑娘被这位雪山兵的真情打动,打开了姑娘的心门,让他从此住进了她的心中。他们在2008年12月喜结伉俪。

刘班长同周姑娘结婚6年,精心耕耘爱情土壤,用心浇灌苗圃。可是,他们的爱情树苗一直不见花开挂果。

部队知道刘班长的情况后,就安排他到重庆市西南医院检查,原来是他长期生活在环境恶劣、高寒缺氧的地方,造成**的成活率严重下降。

于是,部队安排刘班长在重庆市西南医院治疗休养。经过了半年的修复,他才恢复了身体功能,让妻子幸福地怀孕,于2015年生了一个美丽的千金。

2017年3月下旬,印度洋的寒流翻越喜马拉雅山,掠过乃堆拉阵地,向后方的空谷涌动而去。

雪花随风降临,莽莽撞撞飞向大地。

渐渐地,风雪便显露出残暴的本性:狂风怒吼般咆哮着猛扑过来,似要卷走大山,改变地球参差不齐的模样;雪也凑着热闹大团大团地掉,很快便覆盖了哨卡、营房和阵地。风雪像个决不善罢甘休的恶魔,愈来愈疯狂地施展**威,好似要吞噬这个柔弱的世界。

乃堆拉一年之中有四分之三的风雪季,到了3月还这般疯疯癫癫地跑来了。难怪有人称这里是“与世隔绝的独立雪国”!

之前几天,部队机关刚好给乃堆拉哨卡送来了新鲜的蔬菜。乃堆拉的官兵能吃上新鲜蔬菜,可驻守在乃堆拉山之巅01号阵地,执勤的哨兵们已经20多天没有蔬菜吃了,加之新鲜蔬菜又经不住雪冻,时间稍长就会被冻坏。

3月18日,乃堆拉组织20人给01号阵地送蔬菜,两人轮换背一袋50来斤的蔬菜。

在R军官的带领下,他们从上午9点出发,行进在齐腰深的雪坡上,一路爬着前行。

刚分到哨所的新兵小陈,本来身高体壮的,可在雪坡上背着沉重的蔬菜,使他一路难行,腿脚被雪冻坏了,失去了知觉,一打滑摔了一个跟头,往雪坡下滚滚而去。

幸好背上的背包在雪坡上形成阻力,滑到一个冰石上被卡住了,才没有出现险情。

那天,他们送菜到01号阵地,上山走了5个多小时,下山是连滚带滑回来了,路上也耗了三个多小时。回来后,一检查,有3个兵付出了脚被冰雪冻坏的代价。

这只是雪山兵执行的一次普通任务,若是到雪线上巡逻,往往遇到的困难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军人的牺牲,岂止在战场!

在乃堆拉哨卡的历史丰碑上,永远镌刻着他们老穆指导员的英名——穆忠民。

穆忠民仿佛是雪山上划过一道的流星,那么匆忙,还未来得及将他桌面上的奶粉和白糖,亲手送到刚刚承诺过的受伤的战士床头;还未来得及佩戴那枚属于他的二等军功章;还未来得及抱抱他已出世十个月而不曾见过面的宝贝儿子……

他就这样匆匆地去了。

不!他永远留在乃堆拉哨卡官兵的心中,留在了哨卡,留在了雪山!

战友们记得他到乃堆拉的日子。那天中午,小雨。他没顾上休息,放下背包就朝阵地上奔。他的胸中,装着的是哨卡的兵!

战士们还记得,那天,当他同每一个执勤哨兵都握手认识返回连部时,夜幕已经挂起了。这时,他才想到肚内早晨的半碗稀粥已经无影无踪了。可他咽不下一点东西,他和通信员一同打开背包,草草理个铺,一头躺下就不想动了。

太饿。太累。在海拔4500米的高山上,他空着肚腹整整折腾了近十个小时,总是这样无情地折磨自己本不强健的身体。

他上哨卡的时候,边防施工建设正是如火如荼。他听完连长的介绍,急不可耐地投身工地:砸石头、背沙子,同战士们一样完成定额的标准。战士一份,他也一份不少。

他竟和战士们较上了劲,一面是现身说法的思想政治鼓动,一面是身体力行要与战士比高低。

战士们说:像他这样的领导带着我们,有什么任务不能完成?有他这样的排头兵,我们都会磨炼成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炼成真正的雪山军人!中国军人!

不是吗?有的战士砸伤了脚,仍坚持在工地,有的扭伤了腰,忍受着继续工作。有的同志鼻中口头直淌流血,不管他怎样劝说,仍战斗在现场:“穆指导员不下,我们也绝不会下去的。”

“对!任务不完成,我们决不下工地。”

这就是他带出的兵!

可他怎么就匆匆忙忙离开战士而去了呢?本来他应该静下来好好养息一下身子,本来他应该回家和爱妻欢聚、抱抱还未曾现过面的儿子,他的假期已经超过了10个月。

他曾给妻子许下诺言:孩子出生时一定回去。可如今孩子生下10个月了仍没见过一次。不,他见过,那是儿子的照片,还有在梦里。

新的任务又来了:过冬的柴火还没有运回冬囤。否则,怎能安心?战士们怎样过冬?他抢先提出:“连长,你留在阵地,打柴火的任务就交给我去完成。”他情真意切,令人感动。本打算带队伐柴火的连长,不得不叹服他的真心。

于是,他带领24名战士在深山老林间搭起了帐篷;于是,东方曙光初露,山坳还是霞雾迷蒙的时候,他又率先登上采伐柴火的高坡。

于是,他挥动了第一斧,豪豪迈迈地伐倒了一棵枯树。

他那豪迈的榜样,士兵们谁还在乎那风那雨?他和战士一样,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如此反复,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和战士一样,两百多斤重的木头扛了一根又一根。虽然压得他直不起腰,但始终高昂着头,在陡峻的荒野间一步步直往前迈,从不闲得半步。

他和战士们一样,天未明就早早地进入了伐柴场,又开始新一天艰辛的劳作。

晚上回到驻地,劳累一天的战士全都瘫倒在帐篷里,而他咬紧牙巴,强打精神到炊事班查看伙食,尽可能进行调剂和改善,想方设法让战士们吃好晚上这一顿饭。

工地上仅有的两箱水果罐头,他亲手送到每人的手上,剩下的半箱他视为心爱之物珍藏起来。在劳动最艰苦的时候,他才拿出来当众宣布:“咱们猜拳行令,谁赢了我,就让大家吃水果罐头。”

每当这时,本已力不可支的战士们顿时振奋,欢声雀跃围上来。战士们谁不清楚,属于他的那个罐头给了体弱的新兵;谁不清楚两箱水果罐头他没吃上一个小块……

战士小段含着泪拿着刚收到家信走进了他的帐篷。本已四肢无力,腰酸臂痛。可他见到小段进来,忙腾出地方拉小段在人身旁坐下。

他看了小段递给他的信,得知小段的父亲病重住院,要他速返。

看着流泪的战士,他深深地表示叹息,抓住小段双手,语重心长地说:“小段,这种时刻我不能答应你呀,现在大家正在拼命干,任务也还很重,你不能回去,我相信你也不忍心……”

“指导员你别说了。”他还是又说:“明天给你半天假,搭乘柴火车下山给家里寄点钱,这样行吗?”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衣袋里摸钱。大概是衣袋的钱没让他满意,显得慌乱地说:

“我明天抽个时间到营部工地给你借点钱。真对不起,我身上只有这些了,拿去吧。”

战士们怎么不公而忘私?怎不祖国利益高于一切?当第二天小段捧着穆指导员借来的500元钱离开工地时,感动的泪花在面颊上流淌。

小段流下的不仅仅只是感激的泪。

藏族战士多吉,劳动热情十分高昂。一次后腰部被一根木柴撞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穆指导员好生痛惜地为他按摩推拿,然后要他下去休息。

多吉咬咬牙,活动了腰说:“不要紧了,这里就这个天气,雨是停不了的,受点伤难免,早一天完成任务,早一天回去。”

靳侠、张权是两个平时调皮的兵,也随队到了工地。但他俩不是心甘情愿的。一个因酗酒打架,一个因不假外出,都受过处分。二人是带着思想顾虑来的,工作自然有点消极。

穆指导员丝毫也没嫌弃他俩,也不用过多的训斥。他知道有情绪的兵最需要爱的温暖,就每日让他俩左右在身边。穆指导员不用侧目窥视或怒目警告,只顾旁若无人地手不停脚不住地挥洒汗珠。

靳侠、张权能不动心?即使是两座冰山,也全被穆指导员火热的肝肠,无私无畏的品格所消融!他俩转变了,白天辛劳晚上还不失笑容。后来二人受了嘉奖,且被委以重任,昔日的两个捣蛋鬼竟然带出了两个先进班。

当乃堆拉阵地上堆起柴火时,当穆指导员带着24名士兵提前拖着消瘦、疲倦的身躯凯旋时,一颗炫目的太阳已快落下山去,只有夕阳的余晖仍在雪山顶上闪动着光彩。

连长告诉穆指导员,阵地上刚分来两个排长。他听后又怦然心动了,急于要去阵地上见见新到的战友。

连长劝道:“饭快好了,洗洗脸,换换衣服再去。瞧你这一身,人一动,尘土就往下落。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到阵地上去看望他们。”

穆指导员执意地说:“我作为指导员,回到连队不和他们见面,会在他们思想上留下一个永远的印痕。我一定看看去,不然呐,今晚我这觉一定睡不安稳。”

两个新到的排长见到穆指导员十分舒畅,他们为不能撇下阵地去看望指导员深表歉意,当即表示竭尽全力抓好阵地上各项工作。

24名回归的士兵,正与自己班组的战友欢天喜地进晚餐,见了甘苦与共的穆指导员到来,有的为他敬酒、有的往他的嘴里送菜,狂欢时竟然高兴过了头,搂着往指导员的脸上印嘴唇,他却打趣地说:“注意卫生,我脸上还粘着灰尘呐。”

已是入夜时分,穆指导员的心还没有最后平静,他要走遍整个乃堆拉的阵地,看望各个哨所的士兵。难道他预感到什么了吗?难道他已经知道这是离开大家的最后一夜?他特意看望在工作中伤了头部的战士:“注意别让碰着,好好养伤,我那里还有些奶粉和白糖,明天再给你送来。”

当所有阵地和哨卡都印满穆指导员深深的足迹、灰蒙蒙的天空雨雾弥漫的时候;当一颗流星悄悄地匆匆地从天边滑下,他走完最后一个阵地踏上归路的时候,他的心一定像秋湖一样平静和惬意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那样安详地去了?不然,他怎么会那样不露出一丝痕迹就默默地去了?当战士们找到穆指导员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他怎么能够经得住整天劳累与饥饿的折磨?怎么能够经得住几十丈悬崖峭壁的摔打……

穆指导员,你不能走呀!要死我们替你去死!我们心甘情愿,谁都情愿!听见了吗?

穆指导员,再听听战士心灵的呼唤吧。

全连战士都哭喊着要送穆指导员下山,但阵地不能一时半刻没有卫士,各个阵地只能派个代表护送他。

穆指导员走了许久,他的战士仍把他紧紧地搂抱在怀里。战士为他梳头,为他换下被鲜血冻硬的军衣,让他如朝夕相处时那般英俊。与他同伐柴火的24名战士一再请求,终于下山为穆指导员送行。

花环上百余朵纯白的小花,代表乃堆拉全体官兵对他深深的敬意和永恒的怀念。

战士们跪在穆指导员的墓前,含泪哀悼,他们立誓决不辜负指导员的期望,永远做一个乃堆拉的好兵。

每年9月23日,这是乃堆拉官兵永久的忌日。

在穆指导员逝世一周年的时刻,全连官兵以深情的缅怀,聚在一起追忆他在乃堆拉生命闪光的60天!

安息吧——英灵!

雪山不会忘记你!

人民不会忘记你!

哨卡的历史丰碑上,永远镌刻着你的英名——穆忠民!

乃堆拉在无垠的雪山之中,哨所就在你的空间生长。

空气,变成了飞雪;

风沙,化为冰块;

哨所,被焊接成一座冰山。

一个战士站在哨位上,用警惕守卫着界碑,守卫着天地,守卫着日月星辰春夏秋冬……

对于喜马拉雅山,他还在上小学时就听老师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她博大的雄峰,神奇迷人的传说,她是世界上最立体的雪国,最顽强的边土。

他后来高中毕业步入雪域高原,进一步认识了她——喜马拉雅山。她是耸立在边关的万里长城,她是战士心中的碑!

他机警地站在界碑旁。

高原的太阳像一只飞禽收缩起翅膀,从眼帘滑过摔到冰峰之后,他看见一条辉煌的彩虹。他的思维从5星级的冷冻库里拿出来化开,眼光突然灵敏起来,神圣的天职油然而生。

面对20米外暗洞地堡,从空气中能呼吸到一种紧张的氛围,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时时常告诫自己。

此时此刻,家乡的花草正在沐浴雨露生长,多少兄弟姐妹做着甜蜜的梦乡?可不能让野兽闯过来搅乱了他们美好的梦境……

有时,他后悔来到这个屙屎不生蛆,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的狭小哨所。这里,除了履行天职之外,就再难以寻找到引起兴奋的刺激。

下雪了,不管风雪有多大,他都义无反顾地扑到界碑旁,用铁锹把界桩从雪中挖出来,再用军衣把它擦得干干净净。顿时,他好兴奋好狂热好骄傲好自豪!

他手握钢枪就是一尊雪域雕像。他常常这样寻思着与心灵契机的对话和闪光的灵感。

蓦然,他给父亲唱支写乃堆拉的歌——

这山有多高

高得伸手能摸到父亲看见的月亮

这雪有多大

大得世上无人知晓

这哨所有多远

远得看不见父亲的思念

这儿有多苦苦得有点意味深长……

唱着这支歌,在他的脑海,叠映出过去的时光。

——父亲扛着钢枪背着行装一边修路一边杀敌一边吃喝风沙来到这片疆场,立起了边关的丰碑,筑起了这道牢固城墙,就是他站的这座雪山这个哨所!

——父亲终于从雪国回来了,用雪山磨砺粗大的手拍着他的脑袋说:“儿子,等你长大了我也送你上雪山。”时间验证了父亲的希望。

——他来了,接着父辈站岗。

他已经习惯了这风雪世界。这里圣洁干净且没有污染。哨卡头顶上的太阳天天火火红红。月光清晰明亮,又大又圆又白,天下独具一轮。他站在月光下,油然而生起一种边关军人神圣的天职。

他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在雪山哨卡生长、成熟,像雪莲花一样根植冰雪,盛开在高寒山岭,与风雪为伍,同哨所做伴。

也许有一天,他将走下哨位。那夜,他这样想:再过20年、30年……也叫儿子来雪山接着站岗。

时间,是一本记载的日历。这山这雪这哨所还会这样?日月星辰,岁月流动,“全球开发”,边关飞起了和平鸽,这里变成了举世无双的风景山风景雪风景线……

哪还需要站岗?

这就是他站在哨位上的希冀与追求。

今天,他那晚的希冀与追求,终于变成了现实——乃堆拉成了对外通商的边境口岸,贸易通道;成了过往游客观看边关风景的最美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