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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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津回來的母親儼然以女主人自居了,第二天一早就進了廚房。

金家廚房的排場讓母親暗自吃驚,至少它比南營房隆記小吃店的廚房要大四倍,光灶眼就三四個。鍋裏熬著小米粥,籠屜裏蒸著肉包子,廚子老王在打雞蛋羹,羹裏放了白果、雞蓉和香菇。母親問是給誰做的,老王說西院的二娘。母親問老王一個月要買多少米,多少麵,油、肉、菜的開銷是多少。老王說府上的一切開支都是二娘管著,每月到了一號,劉媽就會把錢送過來;逢有另外開銷,臨時另外加錢,算得很清楚。母親問劉媽是誰,老王說是二娘屋裏的,叫劉可兒,跟著二娘一塊兒陪著大娘嫁過來的。名為下人,實則是個女管家,屋裏屋外,大事小事她全張羅……

正說著,劉媽進來了,還沒邁進門檻就說,老王,大早晨起來你就嚼舌頭,二娘可是有日子沒吃鹵口條了,正念叨著呢。

老王趕緊解釋說,太太這兒正問每月的開銷呢。

母親一看,進來的就是那天夜裏在門口堵她的“夫人”,敢情不是什麽“張芸芳”,竟然是女傭劉可兒,就覺著她有點兒欺主拿大。不客氣地揶揄說,我以為您是夫人呢。

劉媽是何等聰明的人,立刻聽出母親話裏的意思,接過母親的話說,我怎麽敢稱夫人,一個下苦作的使喚人罷了。不是我們家小姐身子骨不爭氣,我可不願意替她攬這一攤子。太太來了最好,來了也嚐嚐宅門裏過日子的難處,跟小胡同裏五斤麵、二兩油的日子是沒法比的。

劉媽話裏帶刺,第一層意思說明了張芸芳也曾經是大宅門的小姐,她本人是跟著小姐過來的,是隨時要維護小姐利益的娘家人,不是一般女傭;第二層意思是貶低母親的出身,話裏話外透出了對南營房窮丫頭入主金家的不滿。

母親這時候滿意極了,因為劉狀元的話在此刻得到了印證,妾就是妾,不能扶正。母親還特別注意到了大家稱她為太太,將西院的張芸芳稱為二娘,就是說二娘到什麽時候都是二娘,不會變為太太。盡管她為金家生了那麽多兒女,原則上說都是替嫡妻生的,自己沒有撫養權。可不嗎,就是那位有權有勢的慈禧老佛爺,夠厲害的了吧?當初生了兒子不是還得交給東宮慈安養著!既然如此,那麽這一院子兒女,她就是他們的媽,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