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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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說大、小連之前有必要先說說我的姑姑,那是被我稱為姑爸爸的一位女拿破侖式的“人物”。

自尊自信,敢作敢為,剛愎自用,自作聰明,滿族的姑奶奶,厲害。

這厲害不是在婆家,是在娘家。姑爸爸在我們家絕對是說一不二的“皇太後”,絕對是沒有誰敢惹的伏地聖人。

滿族人各家都有姑奶奶,各家的姑奶奶在婆家都低聲斂氣,給男人洗衣裳,給婆婆裝煙袋,給兒女納鞋底兒,比孫子還孫子。可姑奶奶們一旦回了娘家,立刻橫挑鼻子豎挑眼,說話都是高八度的。除了不講理之外就是出些異想天開的怪想法,成心難為兄弟媳婦,以示她在這個家庭裏永遠不可更改的重要地位。

老舍先生在他的小說《正紅旗下》把滿族姑奶奶寫得淋漓盡致,我們家的姑奶奶與老舍小說裏的姑奶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至今我的相冊裏還保留了一張上世紀二十年代的“全家福”,坐在正中間的不是我的父親而是我的姑爸爸。姑爸爸目光鎮定,正襟危坐,那神態絕對是慈禧再生、“老佛爺”轉世,透出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

母親婚後第二年新春正月初二,姑爸爸回娘家,雇了一輛洋車。車夫好心,給她腿上蓋了條毯子。一路上姑爸爸都沒說什麽,到了我們家門口,不幹了,非說毯子裏有虱子,不給車錢,還要拉車的找補拆棉襖的工夫錢。明擺著,這架是吵給娘家人看的。我母親趕忙出去說好話,替她給了車錢,恭恭敬敬將姑奶奶請進屋來。

姑奶奶在門外頭鬧完了到家裏接著鬧,嫌父親第二個妻子張芸芳躲在自己屋裏不露麵,跟她擺譜。母親說張氏已經病得起不來炕了。姑奶奶說,除非她是在倒氣,認不得人了,否則就是成心氣我,成心跟我較勁。一個小妾,還不知自己的斤兩了,她以為她是誰?是一品夫人嗎?告訴她,就是她死了,在金家的墳地裏也是靠邊單另埋著的,立不立墳頭還得另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