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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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連的確是大官。

小連的官大得讓我不知道有多大。

有一回小連上我們家來,提前半小時,整條胡同都戒了嚴。一會兒,三輛小車停在了門口,呼呼啦啦下來一幫人,進家來的可隻有小連一個人。

那是我第一次見小連,很普通的一個人,個子不髙,白淨麵皮,穿著灰中山裝,披著呢子大衣,說話帶著南方口音。其實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擱先前也逃不脫“胡同串子”的範疇。不知怎的,一當了官連說話都變了。母親迎了出去,站在垂花門的台階上給小連請了蹲安,客氣得簡直都不像我的母親了。後來小連走了她又反思這個安請得不對,小連是晚輩,他應該管自己叫舅媽,哪有舅媽給外甥請安的道理?依著規矩,母親應該站在垂花門裏正屋的廊子上迎接客人,不該到二門外頭去拋頭露麵,而且是為一個外甥,真值不得,這份兒跌大了!

說白了是母親沒見過官。甭管是誰,隻要是官,自己的心裏先怯了三分,這也是窮人心態。她那朝外南營房的貧民出身,讓她對一切官員都有著本能的避諱和謙恭。官大一級都能壓死人,更何況母親沒級,小連在她眼裏就是她這輩子見到的最大的官了。

母親沒我端得沉穩,我站在屋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小連隨母親走上台階。小連看到了我,摸著我的頭問我是誰。小連那態勢絕對是大官接見群眾的親民態勢,我在新聞電影上看過,一點兒也不新鮮。母親趕緊說,這是老閨女,小名叫丫丫,你舅舅六十歲才得了這個,寵得什麽似的,沒一點兒規矩。母親說我沒規矩,我便越發地沒規矩。主要是她在外人跟前說出了我的小名,這讓我覺得很沒麵子。我對灰中山裝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小連,你哥是大連,你們家住在細管胡同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