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字體:16+-

七舅爺家的日子不是在過,是在“作”(zuō)。“作”是北京話,發陰平聲,即瞎折騰的意思。有了爺兒倆的“作”,就有了大秀的難。母親常說,七舅爺家要是沒了大秀,那爺兒倆一天也過不下去。眼瞅著,大秀快三十了,早該談婚論嫁了。也有來說媒的,可七舅爺的眼光太高,說是養女攀高門,他鈕七爺家的格格有三不嫁,沒有四品爵位不嫁,當二房不嫁,城圈以外不嫁……早是民國了,哪兒找四品爵位去?就是有了相當於四品的官員,哪個肯空虛著夫人位置等待大秀?總之,非常非常的不現實,活活把個大秀在家裏耽擱著。

我母親明白,跟自己當年出閣一樣,大秀出嫁的前提是青雨爺兒倆得自食其力。可那爺兒倆不是陳錫元,也沒有狀元的推薦,全沒有自食其力的意思。靠了大秀那點微薄的補花收入,隻能是一天兩頓稀粥。至於七舅爺那點兒家底,早已零敲碎打地進了當鋪,再也找不出什麽可當的東西。我母親跟父親商量,青雨不能老在家閑著,給青雨好歹找個事由,也好把那可憐的老姑娘解放出來。父親不願意攬這閑事,說給青雨找事是把人情當水潑,全是瞎掰。母親說瞎掰不瞎掰試試再說,說不定一拿了薪水人就變了呢。父親說變不了,少爺秧子就是少爺秧子,你不能指望漢獻帝跟曹操叫板。

話是這麽說,父親還是托了同學王國甫,給青雨在他的工廠裏安插了個文書的差事。王國甫也是七舅爺的熟人,那是個將八旗子弟看得很透徹的商人,王國甫務實,從根上也沒指望青雨過去能幹什麽事兒,隻要不裹亂,送個人情罷了。青雨去的科室是總務科,管理人員和雜務;科室的負責人是王國甫的兒子王利民。王利民從法國留學回來後,在他父親的工廠裏做總務工作,是個很有思想,很有見地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