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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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的3月,北京的天氣乍暖還寒,遮天蔽日的黃沙把天地弄得混沌一片。我父親的心情很不好,家裏的孩子們越來越不聽話,痊愈了的老五非但沒有接受教訓反而變本加厲,幹出了無數荒唐的事情。有一回光著眼子站影壁,父親一聲喝“滾出去”!他還真就溜光地出了大街門,站在我們家大門口,向著過路的人介紹自己,我是金瑞祓的五兒子,金瑞祓就住在這個院裏。我在這兒現眼,是秉承了他的旨意,他要大夥看看我們金家爺們兒的真麵目,真家夥。我說的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裏三層外三層的觀眾叫好一片。北京的爺們兒有起哄架秧子喜好,生怕熱鬧早早收場,不住地遞話兒,攛掇著老五繼續表演。老五有人來瘋的毛病,索性開唱:

上脫日月龍鳳襖,下脫山河地理裙;

兩件寶衣來脫定,交與了嫌貧愛富的人。

整個一個亮寶散德行!

做飯老王實在看不過去,抄了塊蒸鍋布出去把老五的腰圍了,蒸鍋布的顏色土黃發黑,有出土文物的感覺。這塊布好像給了老五什麽靈感,後來他索性弄來一套叫花子衣裳,穿著它專在我父親出入的地方轉,一門心思地跟父親過不去。

對於父親和老五的糾結,用父親的解釋是老五要下海唱戲,他不允,就坐下仇了。用母親的話說是,父親對孩子們實在是不上心,讓老五從幼時就缺少關愛,特別是讓生病的老五“自生自滅”,徹底傷了兒子的心。

爺兒倆這個結,到死也沒解開。

據母親回憶,老五光屁股站街那天是王利民最後一次到我們家來的日子。那天先到我們家的是王國甫,應該說他看到了門口老五的精彩表演,老頭子見怪不怪,連理也沒理老五,徑自走進院裏。這是自炸了丹楓廠以後他頭一回來。經了這番劫難,王國甫明顯瘦了,身上也沒了那股逼人的氣勢,用母親的話說是,“整個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