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字體:16+-

事情的敗露在於老二和五狽的缺乏含蓄與不夠矜持,在於我們的少年張狂。

山峁上,後順溝男男女女勞力七八個,鋤了大半晌玉米,正午時候都在土崖陰涼處坐了。個別人帶了飯,一碗泡漿水菜,兩塊雜麵幹饃饃。大部分人和我們一樣,隻是喝水,歇口氣兒,真正的飯下工回家再吃。

太陽當頭,曬得人渾身出鹽粒兒,又渴又餓,有些百無聊賴。麥子也在我們中間,她在“害喜”。“害喜”是當地話,用五狽的醫學語言是“妊娠反應”。麥子不斷地往地上吐口水,臉色也不好,我看見發財偷偷摘了幾個野杜梨給她,她不要,扭過臉去不理發財。發財很尷尬地把那小酸果填進自己嘴裏,酸得擠眉弄眼。人們開始拿麥子和發財開玩笑,問他們在炕上下種的情況,端碗吃著還堵不上嘴的李木犢,嬉嬉地問這回下的種是隊長的還是支書的。麥子把頭擱在膝蓋上,一聲不吭,發財抓起一把土朝李木犢拽過去,一碗酸菜沒法吃了。

天太熱,在大家沉悶得昏昏欲睡的時候,老二和五狽唱著酸曲上來了;兩個人一唱一和,人沒到聲音先早早飄過來了。

過了回黃河就沒喝上一口口水,

交了回朋友就沒親上一個個嘴;

搭了回夥計就沒一搭搭睡,沒一搭搭睡,

你看這事情後悔嗎不後悔。

什麽叫“野調無腔”,這就叫真正的“野調無腔”。沒有旋律,完全是扯開嗓子直吼,想怎麽拐就怎麽拐,想拉多長就拉多長,聽得人隻想捂耳朵。老三直起身往峁下望,說這倆貨不在家睡覺,大老遠跑這兒來幹什麽?老大躺在地上,枕著鋤把,眼睛也沒睜說,沒好事。

我也感到突兀,憑兩個人那按捺不住的興奮聲調,我預感到了今天要發生點什麽。

隨著歌聲躥過來的是黑子,黑子永遠處於一種興奮狀態。老鄉說這是半大狗的特有狀態,可能就相當於人的十六七歲,處於青春期的躁動之中。黑子跟每一個人都打了招呼,最後撲到老三懷裏,仰著脖子舔老三的臉,被老三一把推開說,這身上什麽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