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字體:16+-

麥子問我這次到陝北出差來做什麽,我怕說多了麥子不明白,便簡明地說,是在延安開一個文學的會。麥子說,“文學”還要開會?

我說要開,現在都號召“三貼近”呢。麥子說,還是跟我們農民貼近?

我說當然。

麥子說,那不就是老大嗎,她跟農民貼得都沒縫了。

我問老大最近怎麽樣,麥子說老大好得不能再好了。接著抱怨她的三個兒子,一天到晚渾渾噩噩,沒一個有出息的,學問最大的一個連高中也沒畢業,也不肯離開家,都在前順溝“大英果品公司”打工,掙幾百就很滿足了。我說我這回怕沒有時間去老大那兒了。麥子說,不必去看她,她活得比誰都滋潤,“大英”就是她辦的公司。老大一兒一女,女子在陝西楊陵農科城當專家,兒子專做果品貿易,倆孩子都是北京培養出來的。知青返城時候老大沒回,讓孩子們回了,她說帶著男人在北京是個累贅,她男人是土豹子,土豹子隻在山野才有活力,到了北京隻好進動物園。她不忍看男人進動物園,就留下來。鄉裏讓她到中學教書,教了兩年不適應,回來了。前十年包了幾百畝荒坡,種了蘋果樹,現在一年的收人百十萬。你去她那兒,她哪有工夫招呼你。她男人比她還忙,養了一群細狗,當了“細狗攆兔協會會長”。成天不著家,穿著迷彩服,帶著他那些狗,山南海北地跑,去參加比賽。

麥子說的“老大的男人”就是黃三圈。

黃三圈成了知青的女婿,這是誰也沒想到的。

記得在燒得滾燙的熱炕上,老大吞吞吐吐告訴了我她要結婚的消息。當她說明對象就是黃三圈的時候,我簡直覺得窯要塌了,噌地從炕上爬起來,顧不得窯外呼啦啦的北風,一下衝了出去。四周黑沉沉不見一絲亮光,遙望夜空,一顆衛星亮著微弱的光,正緩慢地從東向西滑動,最後消逝在坡頂的一片棗樹林後頭。男生窯裏的鼾聲高高低低如同歌唱,溝對麵村裏靜悄悄沒有聲息。我在場院裏迎風站了十幾分鍾,直到凍得透心涼,上牙打下牙,才回到窯裏。就這,我還覺得冷靜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