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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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說,前年夏天來了個男的,站在你們知青點對著兩孔窯使勁哭,哭得驚天動地的。我聽說了,讓人上去看,看的人說那兒一個人也沒有,或許人已經走了。

我說是老二,也可能是老三,當然也不排除是五狽。

麥子長歎一聲。

已接近班車到來的時間,我包了兩塊炸油糕。麥子窺出我的意圖,對女子說,你陪著四婆去看看五爺。

我說不必了,地方我知道。麥子說,讓娃跟上吧,替我去呢。

又讓女子帶上一瓶酒。

窗外的黃狗見了我仍舊嗚嚕,仍是一副仇人相見的模樣。細看那狗長得竟和黃三泰一模一樣。女子又踢了狗一腳,狗不服地掙著鐵鏈子。女子說,是三圈舅老爺送來的狗,脾氣歪得很,誰都不待見它。

我說,狗的記憶大概有遺傳。

女子眨巴著眼睛沒聽明白。我說,狗見了狼自然要咬。

女子還沒明白。

下了溝,仍舊是那條老路,四十年前我們天天走的路;溝底幾塊過水石,溝沿半棵棗樹……近了,近了。我的心開始咚咚地跳,腳步也越來越快,將女子遠遠地甩在後麵。

一個土堆,微微地隆起,那是五狽的墳。

那天,發財將五狽送過溝就回去了,我也回來做飯。五狽背著藥箱往坡上走,半坡處路邊有窪地,積了些水,五狽過去涮他的靴子,水很淺,剛剛沒過他的腳麵。又往前蹚了幾步,五狽不見了。

五狽掉進了老二的井裏。幹枯的井已不幹枯,裏麵灌滿了雨水,井口隱藏在水坑裏,被五狽忽略了。五狽不像我們這些人,上中學體育課時曾在遊泳池裏耍鬧過的。五狽從沒下過水,五狽是旱鴨子。就是旱鴨子也是可以浮上來的,要他命的是那雙灌滿雨水的高靿雨靴,如同兩塊石頭,將五狽墜在井底上不來了。

五狽就這麽走了。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在眾人最需要他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