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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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麵鋪上的呼嚕讓我難以入睡,電視畫麵上帕維爾特和米拉達的一遍遍重複打鬥讓我覺得滑稽。空調停了,燈光下細看玫瑰上的花露竟然是假的,連那花朵也是仿真。嵌金絲的靠背是化纖質地,與皮膚接觸,十分的不舒服。米黃的地毯亦是化纖,不知哪位在上麵留下了茶跡和煙洞。雜誌上的車模美女笑得有些曖昧,火車雜誌登汽車廣告,難免有跨行賺錢的嫌疑。將電視換了幾個頻道,不是沒來由的武打就是騎著掃帚滿天飛的虛無,讓人煩亂。

我回憶自己的心情是什麽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過了羅敷,大概是潼關,是火車即將離開陝西的時候。為什麽變的,是因為某位老陝,在隔壁包廂裏哼唱“有為王打坐在長安地麵”,那唱實在不高明,粗獷沙啞,完全是依著性情的胡咧咧,讓人聽了忍俊不禁。真希望他繼續唱下去,卻沒了聲音。我想,今後再聽不到這樣隨性而起的秦腔了,也難見文聯那些狗皮襪子沒反正的同事們了,更難見掛職九年、周至農村那些火熱的鄉黨了。

曾經是文學陝軍中的一員驍將,今日卻不辭而別,做了逃兵。離開的時候我沒告訴任何人。回家,對我來說是歸心似箭,也是從容不迫!

窗外,關林一閃而過。關公的陵墓,無數次地來過,陝西那些平日司空見慣的大土塚——沉睡著的帝王將相們,我曾無數次地在夕陽中憑吊,在細雨中拜謁;他們帶著我一次次地走進秦、漢、唐的細部,走進曆史的皺褶,在書裏躺著的曆史在西安是站起來的。我曾經跟他們達成一種寫作的默契,將他們認作巨石般的靠山。如今在靠山們默默的注視下,我竟然頭也不回地毅然離去,有些薄情,有些負義,有些自私和卑鄙。

真正的相知是精神方麵的感應,四十多年,我與這片地域已經連成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