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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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與黃四咪接觸最多的還是老二舜鎛。他上大三,還有半年大學就畢業了,課程都已學完,隻是在家等文憑,閑散得恨不得去拆火車。黃四咪的出現於他隻覺相見恨晚,一門心思都投在了黃四咪身上,好像天下除了黃四咪再沒有別的女人了。與女明星交往是需要銀子做基礎、做鋪墊的,所以家裏的古玩字畫動輒便無緣無故地消失。父親發了幾回脾氣,均無效果,不過誰都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是不敢跟父親說。

有一天,父親在琉璃廠的隸古齋發現我們家收藏的雍正時期的一件牙雕和一個匏器鼻煙壺擺在貨架上,以珍品高價出售,問其由來,掌櫃的跟父親打哈哈,拒不直說。那時大宅門兒的公子哥兒偷家私出去賣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掌櫃的怎肯輕易將賣主端出,斷了財源來路?父親問不出所以然,便扯住掌櫃的不依不饒起來。掌櫃的心疼才上身的那件春綢大棉襖,於是便將警察順福推出做了犧牲。

父親一到家就著人叫來局子裏的順福,追查鼻煙壺的事。順福的脾氣很像東直門外驢窩子的那些驢,貌似憨厚老實,實則很有主意,驢脾氣一上來誰也不認。父親問不出結果,就把兒子們招集一處,逐個查詢。父親說,鼻煙壺價值本身在其次,首要的是不能慣金家子弟這種盜賣家私、無視祖宗遺物的敗家毛病,“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這話簡直再英明不過了,今天就是要在蕭牆之內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這是關係到金家興衰存亡的大事兒,我知道你們幾個誰也脫不了幹係,說吧,你們誰先招……

任憑父親苦心勸誘幾乎將嘴皮說破,大堂之上,金家眾爺們兒自是無人認賬。於是父親又談了些知恥近乎勇,隻要承認了便可免於論處的話。眾位兄長亦垂手而立,洗耳恭聽,卻無一人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