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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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子女們決定將他們的母親葬於西山。

安葬四格格那天,我和舜銓也去了。天下著雨,春雨細潤,山路精濕。墓地坐落在西山東麓,透過稀疏的鬆枝可以看見玉泉山秀麗的寶塔和昆明湖閃亮的湖水,不遠處有音樂家王洛賓的墓,有文學家金寄水的墓,四格格長眠在這裏,當不會寂寞。看來,夏家孩子選擇墓地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盡了心意的。

一切安置妥當,正要砌封墓穴時,隻見一人打著雨傘,順山路踽踽而來。待那人走近,大家才看清是廖大愚。大愚捧著一捧紫丁香花,說是應他父親之命,來為四格格送行的。舜銓說,這麽大的雨,實在不想驚動別人,隻是來了幾個至親……廖大愚說他本來不知道,是他父親今天一大早就讓他來的……夏家的孩子們對大愚表示出了顯而易見的冷淡,這讓我和舜銓有些尷尬。

舜銓說了不少感激他父親的話。

我則一直在思索那個萎縮了的大腦是如何推算出今日安葬的。

廖大愚懷裏的花沾著細密的水珠,散發出幽幽的清香,突出了墓地的冷寂,讓人感到了留戀與哀傷,那是一種發自心的深處的絕望和難以道出的酸澀,是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理解和默契。望著墓碑前的花團錦簇,大愚不好意思地說,花是自家院子裏摘的,他們的院子裏沒別的花,隻有紫丁香,紫丁香是四格格生前喜歡的花。夏家的孩子們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母親曾經喜歡過什麽紫丁香,大愚說是他爸爸告訴他的。大家都覺著對這些突如其來的花朵不便再說什麽,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不可追溯了。廖大愚將一枝丁香放進即將封嚴的墓穴,那濕潤的淡紫的花兒輕輕地覆蓋在四格格那樸素的骨灰盒上。我的心一陣悸動,覺得廖大愚這有意無意之舉實屬鬼使神差,料也不是他父親要他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