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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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我和青青在她的房裏聊天。青青讓我猜她爸爸的小匣子裏可能藏有什麽寶貝,我說一定是金條、金剛鑽之類的啦。青青說,要是那樣我爸就發了,問題是這個匣子分量不重,搖起來也沒聲響,好像沒您說的那些東西。我說,那就是遺囑了,你爺爺的遺囑。青青說,最好不是遺囑,您想想,匣子在民國二十六年就砌到牆裏去了,您可是這以後才出生的,遺囑上真有東西,可是沒您的份兒啊!

這真是我以前所沒想到的。我不得不佩服這個十幾歲女孩兒的精明,小小的孩子,竟在這裏巧妙地給我墊了一磚。我甚至懷疑,今晚這段關於小匣子的談話,是她和她的母親早已設計好的,以無意間的提出給我暗示,將我推入名不正言不順之境地,小家子氣的精心算計,讓人覺得可笑,同時也覺得窮苦時候的關切與相依已變作了永不再來的回憶,讓人遺憾。我看著青青,她長得像她的母親,除了皮膚,絲毫沒有這個家庭的任何特征。我想到,按輩分她該排到“衍”字,卻怎麽不倫不類地叫了“青青”?問她的名字是誰取的,她說是姥姥,由姥姥又扯出大舅、二舅、老姨等住在船板胡同的一大家子人。青青說她舅舅們為這個匣子天天往這兒跑,動員她爸爸打開,可她爸爸死活護著,不但不讓開,連碰也不讓他們碰,她爸說了,這家裏還有大爺和姑爸爸,必須等聚齊了才能開,三個人一日不齊他等一日,一年不齊他等一年,十年不齊他等十年。青青說,您說我爸傻不傻?

我聽了很動情,掀起門簾看了看隔壁的舜銓,他已經躺下了,畢竟是近八十歲的人了,還能等十年嗎?

我來到舜銓床頭,躺下了的舜銓見我還沒有睡就說,早點兒歇著吧,明天還要到王府飯店去看老大,你們是頭一次見麵。我說金舜鋙大概不知道我是誰,他想了想說可能,又說我不該一口一個“金舜鋙”,舜鋙畢竟是大哥,我這樣沒規矩,讓外人聽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