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第二部 肉里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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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来子在蜡头儿胡同,最不爱搭理的人就是杨灯罩儿。

当年杨灯罩儿教来子说外国话,冲两个洋人叫爸爸,后来为这事,让来子他妈堵在胡同里凿凿实实地拍了个满脸花,还踢翻了他的帽子车。从那以后,杨灯罩儿再见了来子他妈,老远就绕着走。但来子还不光为这事,也为杨灯罩儿这个人。一般的正经人,脸色都是白里透红,或红里透黑,就是不舒眉展眼,看着也心平气和。这杨灯罩儿却不是,脸上总挂着一层灰,且五官努着,眉头皱着,两个眼犄角儿也朝两边耷拉着,一看就没有松心的时候,好像随时都在算计谁,或在心里琢磨什么事。尚先生曾说,这杨灯罩儿要是会下象棋,肯定是个高手,高手下棋能看五步,看出五步才走一步,所以哪一步儿都不是随便走的。可这杨灯罩儿就不是看五步儿了,不知能看出多少步儿。所以,尚先生说,如果哪一天,杨灯罩儿突然跟谁走近了,这人就得小心了,说不定就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儿在后头。

杨灯罩儿再早不卖帽子。南河沿儿上有一条街,这条街紧贴着河边,只有一边有商铺,所以叫“单街子”。单街子上有个水铺,叫“八方来”,老板姓多,叫多来喜。这多来喜多老板祖上就是开水铺的。天津再早的水铺不光卖开水,也卖凉水。当年英国人还没建自来水厂,西城墙根儿有两个大水坑。可这水坑的水不干净,一到夏天净跟头虫儿,还又咸又苦,经常漂着死猫死狗,所以稍微能吃上饭的人家儿就都买水吃。水铺用水车去南运河把水拉来,烧开的卖开水,不烧的就卖凉水。多老板的祖上经营水铺生意虽不是高门大匾,却也做得风生水起。到多老板这一辈,虽然英国人已把自来水厂的水管子从英租界接到城里,又从城里一直接到了北门外,但这自来水还是不如南运河的河水,有一股怪味儿,沏了茶像药汤子。后来才知道,是漂白粉,人们就把这种自来水叫“洋胰子水”。有人说,喝了这种洋胰子水生不出孩子。所以,街上的人们就还是宁愿买水铺的水吃。多老板的水铺生意也就并没受洋人自来水的影响,渐渐从宫前街到西头湾子,已经有了几家分号。单街子上的这个水铺就在河边,不用水车拉水,平时也就只让两个伙计看着,一个管挑水,另一个管烧水卖水。挑水的伙计叫傻四儿,烧水卖水的伙计叫李十二。傻四儿是个哑巴,腿也有毛病,走道儿一拐一拐的,但有膀子力气,胳膊伸出来像两个小车轴,且爱看练武的,每天挑够几十挑儿水,再吃饱喝足,就跑去河边看蜡头儿胡同的刘大头带着徒弟耍石锁。水铺里只剩了李十二。这李十二比傻四儿小几岁,但脑子比傻四儿灵。有一回,杨灯罩儿从这水铺门前过,看见李十二站在灶台跟前,正往一个洋铁壶里放东西。这李十二个儿矮,灶台本来就高,这个洋铁壶又大,就得踮起脚尖儿,看着挺费劲。杨灯罩儿这时没正经事,整天在街上闲逛,蜡头儿胡同离单街子也近,经常溜达过来,跟这个叫李十二的小伙计也就半熟脸儿。这时就站住了,往里看了看,觉着好奇,有心想进去问他,往壶里放了嘛东西,但又想想,就走到街对面,等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就见“三德轩”茶馆的伙计来了。这伙计叫财发,是津南咸水沽的,跟李十二是同乡。刚才街上有个推车卖酸梨的跟主顾矫情起来,说着说着急了,还动了手儿。这财发最爱看打架的,就把手里拎的洋铁壶放在水铺,跑去看热闹。这会儿热闹看完了,就回来拎上洋铁壶走了。杨灯罩儿站在对面的街上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明白,于是就走过来问这李十二,刚才往壶里到底放了嘛东西。李十二一见杨灯罩儿看见了,脸色登时变了。杨灯罩儿乐了,说,你别怕,我只是随便问问,这街上的人都知道,我不是个爱多事儿的人,可你要是不说实话,后面真出了嘛事儿,倘有人问起来,我可就保不齐得说了。

李十二听了,眨巴着两眼看着杨灯罩儿,意思还是不想说。

杨灯罩儿又说,刚才这孩子我认识,叫财发,是三德轩茶馆的伙计,我经常去三德轩喝茶,不光认识他,还认识那儿的于掌柜。李十二一听,知道再想瞒也瞒不住了,这才跟杨灯罩儿说,三德轩的于掌柜不够意思,自从他的茶馆儿开张,一直是用这边水铺的水,多老板也交代过,既然是老主顾,一定得关照,价钱也就比别人都低,这几年,就是南运河见了槽子底,别人来了不给水,也从没少了他三德轩的。可最近,大胡同那边又开了一家水铺,叫“维多利”,听说这水铺跟洋人的自来水厂还有勾连,一开业就故意砸价儿,比八方来这边要的还低,本来这边是八挑儿水,傻四儿还随叫随到,只要五个大子儿,可他合德利那边却敢要三个,听说还许了愿,后边要给接上水管子。三德轩的于掌柜一听就动心了,刚才听财发说,这回是打发他先去拎一壶,回来沏茶尝尝,要是这水没邪味儿,以后就用他们维多利的水了。李十二说完哼一声,又歪嘴一笑说,都是在街上混的,买卖儿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干,许他维多利不仁,就许我八方来不义,刚才,我给财发的洋铁壶里倒没搁别的,只是放了点儿碱面儿,这回行了,回去于掌柜沏了茶,味儿准不错。

杨灯罩儿一听,这才明白了。当时也没多想,只是觉着这个叫李十二的小伙计挺嘎,是个坏小子。可回到家又寻思了寻思,突然灵机一动。这八方来水铺看着是个水铺,其实要细想,能干的事就不光是水的事了。来买凉水的人不说,就说买开水的,应该不外乎几种人,一是这附近衙署机关的,二是街上饭庄酒馆儿的,再有就是这周遭的大户人家。衙署机关的人当然不能招惹,揩他们的油就如同在老虎嘴上拔毛。可这饭庄酒馆儿和大户人家就有意思了。既然这个叫李十二的小伙计不是块好饼,不光嘎坏,还一肚子鬼心眼儿,如果让他跟来买水的大户人家的下人和饭庄酒馆儿的伙计串通好,让他们偷了值钱的东西,藏在壶里,趁买水拿到水铺来,然后自己再去收,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买卖。

杨灯罩儿这样想好,第二天就又来到水铺。

杨灯罩儿虽跟这李十二认识,但毕竟不是太熟,这种话,又是这样的事,也就不能说得太愣,只能先绕着弯子试探。可这李十二比猴儿都精,街上的歪门邪道儿也都懂,一听就明白了,立刻拍着胸脯说,小路货的买卖当然赚钱,只要你敢收,我就敢干。

李十二说的小路货,是指不是正道儿来的东西。

杨灯罩儿一听也就索性挑明了,笑着说,只要你敢干,我就敢收。

两人当即这样说定了。但这个李十二毕竟年纪还小,没有杨灯罩儿的心计深。杨灯罩儿事先盘算这事时,已在心里想过了,收小路货当然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但说悬也悬,如果真让事主发现了,肯定得送官,收赃的也跑不了,自然得连坐。但这回这事就无所谓了,偷东西的跟自己无关,收赃的也跟自己无关,自己不过是从李十二的手里又转了一道收来的。倘真有一天事发了,自己只要说,并不知这是小路货,也就脱得一干二净。

这个叫李十二的小伙计已在水铺干了几年,人又活泛,跟附近饭庄酒馆儿的伙计和大户人家常来买水的下人厮混得挺熟,有的还是过得着的朋友。没几天,就开始有人往水铺倒腾东西。饭庄是吃饭的地方,来吃饭的饭座儿大都是有钱人,吃着饭热了,就把外面的衣裳脱了交给伙计。伙计也是看人来,有喝了酒的,一看越喝越大,就趁机摸衣兜儿,赶上机会也掏包儿。饭座儿吃饱喝足了,接过衣裳拎上包就走。等酒醒发现丢了东西,也不会想到是饭庄这边的事。饭庄伙计偷了怀表扳指儿或手把件儿一类的东西,就塞在洋铁壶里,趁着来水铺买水给李十二拿过来。这种小路货,自然不敢要大价儿,李十二也就说多少是多少,甭管值钱不值钱,给个仨瓜俩枣儿也就打发了。然后,李十二再转手倒给杨灯罩儿。杨灯罩儿为把这买卖做长了,也就总让李十二尝点甜头儿。李十二见着钱了,才发现这个买卖真比在水铺当伙计强多了,不光来钱快,也身不动膀不摇。这以后,也就越干越有兴趣。

其实这时,杨灯罩儿一直叮嘱李十二,千万小心,不是所有的饭庄伙计和大户人家的下人都能干这事,也得看人。有几种人是不能招惹的,就算真拿来好东西,这个钱宁可不挣也不能冒险。一是心浅的人,沾一点事儿就嘀咕,没主意,老话叫没瘖子,这种人真到事儿上一吓,再一诈,能连肚子里的屎都给你秃噜出来;二是财迷,贪心重的人,人一贪就完了,再可靠也不可靠了;三是贼大胆儿的人,看见嘛都敢拿,这种人最容易惹祸。但杨灯罩儿虽这样说,有一点却没想到,这李十二本身就是个贼大胆儿。

果然,没过多少日子,事情就发了。

在北门里的康家胡同有一个叫白玉亭的人,七十来岁,当初在街上开一家金店,街上官称白爷。后来这白爷赚了点儿钱,又看世道不太平,就把这金店盘出去了。宅子修得高墙大院儿,平时呆在家里也就不大出来了。这白爷有个嗜好,最喜欢瓷器,家里单有一个花厅,摆的都是这些年收来的各种古瓷。白家有个下人,叫小榖揪儿。据这小榖揪儿自己说,因为尿尿的东西小,当初爹妈才给取了这么个小名儿。这小榖揪儿再早是在锅店街的一家杂货店当伙计,那时常来水铺打水,跟李十二挺说得上来,俩人也就成了朋友。后来这小榖揪儿因为偷店里的东西,让掌柜的轰出来了。经人介绍,才又去了白家。一天中午,这小榖揪儿出来办事,路过水铺,进来跟李十二说几句话。李十二一见小榖揪儿,心里一动,就把这事儿跟他说了。这也就是李十二贼大胆儿的地方,他想的是,既然这小榖揪儿当初能偷杂货店的东西,现在也就能偷白家的东西。可他就没想,偷跟偷也不一样,有人偷是神不知鬼不觉,也有人偷,一伸手就能让人抓住。这小榖揪儿就是这后一种人,且也是个贼大胆儿,只要看上的东西嘛都敢偷。但问题是偷别人的行,这白爷在北门里也是个人物,偷他的,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小榖揪儿当然不想这些,一听李十二说,立刻搓着两手问,都要嘛东西。李十二说,嘛都行,当然是越值钱的越好。小榖揪儿想了想,就把白家的这一屋子瓷器说了。

李十二听了一拍大腿说,这肯定行,你先拿一件来看看。

小榖揪儿回去了,第二天就拿来一个青花瓷的“斗笠碗”。李十二一见不过是个小碗,也没看出好来,就给了小榖揪儿几个大子儿。小榖揪儿的心里还有点儿不高兴,嫌少。可东西已经拿出来了,总不能再放回去,也就没再争竞。

当天下午,杨灯罩儿来了。杨灯罩儿一看这青花小碗就愣住了。他虽不懂瓷器,也能看出是个好东西,再看碗底的款识,是明宣德年的,就知道肯定是个值钱的东西。但让他担心的也正在这里。北门里的这个白爷他有耳闻,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倘这青花小碗真是个值大钱的物件儿,白爷一发现丢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挣不挣钱先搁一边儿,真闹出事来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这一想,就埋怨李十二,不该招惹这白家的人。李十二倒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这个小榖揪儿的贼心眼子比我还多,出不了事。

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小榖揪儿就变颜变色地跑来了,急着问李十二,那个小碗儿呢。李十二这时已听杨灯罩儿说了,知道这小碗值钱,既然已经到手了,自然不肯再轻易拿出来,就谎称已经出手了,卖给一个跑船儿的,这人头天晚上已跟着一条染料船去了浙江绍兴。小榖揪儿一听急得直跺脚,连声说,毁了毁了,这一下事儿可要闹大了。

李十二问,怎么回事?

小榖揪儿这才说,白爷有个习惯,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来这个花厅,把他喜欢的瓷器都拿在手上把玩一遍。可小榖揪儿并不知道,这个青花瓷的“斗笠碗”是白爷最心爱的东西。头天晚上,白爷吃完了饭又来到花厅,这个小碗本来是放在一个最显眼的地方,这时却不见了。白爷一下就急了,问底下的人,都说没看见。白爷上了年岁,记性不太好,又怀疑是自己放在哪儿忘了。小榖揪儿在旁边一看,才知道自己捅了大娄子。嘀咕了一夜,天一亮就跑来找李十二。这时一听李十二说,东西已经出手了,没再说话就转身走了。

但小榖揪儿这一走,并没回白家,而是一溜烟儿地跑了。

这时李十二还不知道,小榖揪儿并没跟他说实话。他从白家出来时,已在白爷的面前把实情都招了。前一天小榖揪儿溜进花厅偷这青花小碗时,让正给一盆桂花打枝的花匠看见了。当时这花匠也没在意。后来白爷发现这青花小碗没了,一闹起来,花匠才想起白天的事,知道这个小碗应该是让小榖揪儿偷了。第二天一早,就把这事告诉了白爷。白爷立刻让人把小榖揪儿叫来。小榖揪儿提心吊胆地一夜没睡,这时跟着来了,一看白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事儿发了,没等问,就把这事原原本本都说了。白爷也是街上混过的,听完了倒没发火,只告诉小榖揪儿,既然东西给了八方来水铺的伙计,先去要回来,别的事再说。其实这时,白爷一听这青花小碗在八方来水铺伙计的手里,心倒放下了。白爷知道,把这小榖揪儿一放出去,八成是回不来了。但回不来也没关系,还有水铺在。白爷知道这个八方来水铺,也听说过多来喜多老板这个人。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小榖揪儿跑了,水铺这个叫李十二的伙计跑不了,就算这李十二也跑了,他多老板也跑不了。

果然,直到这个中午,小榖揪儿也没回来。

到了下午,白爷就打发人去水铺找这个叫李十二的伙计。去的人是白爷的一个侄子,叫三帮子,是个结巴。三帮子来到水铺,李十二正蹲在门口的街上跟一个摆茶摊儿的老头儿下棋。三帮子把他叫过来,结结巴巴地费了半天劲,才把来意说清楚,最后又说,白爷说了,只要他把这青花小碗拿出来,这事儿就不再提了。这个三帮子嘴虽结巴,但心里有数,他故意没说小榖揪儿已经跑了,只说白爷已知道,这青花小碗在李十二的手里。李十二一听就明白了,这小榖揪儿不够意思,已经把自己供出来。可他还是让这三帮子骗了,以为小榖揪儿这会儿还在白家,说不定正在挨打,既然这样,也就没必要再咬牙充硬脖子了。但这时,这个青花小碗确实已不在李十二的手里。头天晚上,杨灯罩儿明知这青花小碗是块烫手的山芋,可还是舍不得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给李十二扔下一块大洋,就把这小碗拿走了。这时,李十二以为小榖揪儿已把所有的事都说了,也就只好对三帮子如实说,东西是在一个叫杨灯罩儿的人手里。又说,这杨灯罩儿的住家儿就在蜡头儿胡同。

这一下,就给杨灯罩儿惹了大麻烦。

三帮子回来跟白爷一说,白爷点头说,这就好办了。其实白爷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去找八方来水铺的多老板。白爷开过铺子,知道街上这点事,倘这时去跟多老板交涉,弄不好就得撕破脸。能在街上开买卖,且站住脚的,没有一个是省事儿的。当然,就是不省事儿他白爷也不怵,只是自己已经这把年纪,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既然都已问清楚了,东西是在一个叫杨灯罩儿的人手里,只要冲这人说也就行了。于是让三帮子带几个人,去蜡头儿胡同找杨灯罩儿。去了几次,终于把杨灯罩儿堵在了家里。

杨灯罩儿这时才知道,这青花小碗的事到底还是发了。

但这时,这个青花小碗也不在杨灯罩儿的手里,早已出手了。卖小路货也有卖小路货的规矩,买主从不问货的来路,卖主也不问买主的去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一拍两散,街上再见面谁跟谁都不认识。杨灯罩儿就是找了一个这样的买主,这时这青花小碗早已不知去向。但他不这么说,只说是水铺的李十二乱咬人,他根本就没见过这个小碗。三帮子连唬带吓地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回来对白爷一说,白爷就明白,这个青花小碗再想追是追不回来了。倘这样,这个叫杨灯罩儿的连同八方来水铺的多老板,就一个都别想跑了。白爷还不光心疼这个青花小碗,也咽不下这口气。事情当然不是多老板干的,但这个李十二毕竟是他水铺的伙计,既然这样,就不能不冲他说话了。白爷先在宝宴胡同的“聚庆成”订了一桌酒席,然后又打发人去给多老板送帖子,说要请吃饭。但这多老板有个毛病,轻易不出来吃饭,且吃饭挑人,别说不熟的,就是熟的,倘说话说不到一块儿,这顿饭也宁可不吃。这时一看送来的帖子,是北门里的白玉亭白爷请客,想想这人倒听说过,但从来没有交往,于是把帖子一合,让来人带话儿回去,说自己最近身体有恙,不便打扰。就这样谢绝了。

送帖子的人回来一说,白爷的气就更大了。本以为这多老板是做生意的,应该也是个茅房拉屎脸儿朝外的人,所以才讲个街上的规矩,先有话好好儿说。现在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怪不得别人了。白爷看一眼身边的三帮子,只说了一句,你知道该怎么办。

三帮子点点头,就带上人走了。

这以后,先是单街子上的水铺,三天两头儿有人往里扔死猫死狗。水铺里的水是入口的,一有死猫死狗,买水的人也就都不敢来了。接着“八方来”的几个分号也都出了同样的事。多老板毕竟是买卖人,又已在街上做了这些年的生意,这才知道是得罪人了。再一问,单街子水铺的伙计李十二已不知去向,立刻把另一个叫傻四儿的伙计叫来。傻四儿虽是个哑巴,但耳朵还能听见,就比比画画地把这事儿说了。多老板一听才恍然大悟,敢情是这个叫李十二的伙计惹了祸。这事儿要这么说,就确实是自己这边不占理了。多老板也是敞亮人,在家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也在宝宴胡同的“聚庆成”订了一桌酒席,不光请白爷,还特意请了白爷的几位在街上有头有脸儿的朋友。吃饭时,先在酒桌上敬酒赔礼,又表示这青花小碗不论值多少钱,一定照价赔偿。白爷的几个朋友也在一旁帮着说话,这事才总算过去了。

这时,杨灯罩儿也已听说了多老板在“聚庆成”请白爷吃饭的事。杨灯罩儿已打听了,知道这白爷在北门里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也就明白,看来这回是真把这白爷给惹毛了。那个青花小碗,当初出手时卖了二十块大洋,于是把这二十大洋封好,又托人把白家的三帮子请出来,在一个饭馆儿喝了一顿酒。喝酒时说,这个青花小碗确实是从他手里出去的,可他当时真不知是白家的东西,要知道,打死也不敢沾。当时这小碗是二十块大洋出手的,他一分没敢动,都在这儿,请转交给白爷,现在没这胆子,等日后有机会,再去给白爷当面赔罪。

三帮子也知道,这事儿白爷已跟多老板说开了,这才答应杨灯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