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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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老癟曾背著來子他媽讓尚先生算了一卦。

尚先生算完了,看著卦文皺起眉頭,半天沒說話。老癟沉不住氣了,急著問,卦上到底怎麽說?尚先生又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這卦上說的也不一定都準,一說一聽的事,當不得真的。老癟更急了,說,一說一聽,也得你一說,我才能一聽,你不說,我怎麽知道當不當得真?尚先生又沉了沉,才說,要按這卦上說的,你跟來子他媽可是命相不合,你命中屬火,她屬水。老癟一聽連連點頭,訥訥地說,這就難怪了。尚先生又說,還有更怪的,她這水是山上水,你的火卻是山下火,一上一下,真不知這些年,你倆是怎麽過的。

老癟聽了沒再說話,這一卦,卻記在心裏了。

一年前,老癟從家裏出來,頭幾天確實感覺鬆快多了。沒了來子他媽的數落,耳朵根子清淨了不說,自個兒也覺著是自個兒了。但過了幾天就不行了。老癟決定出來之前,也做了一點準備。西營門外的田家大窯剛燒出幾十個拔火罐兒,他故意存在窯上沒弄出來。這時要用,去那邊挑就行,晚上也正好能貓在窯口兒忍一宿。出了磚的窯裏還有餘熱,也暖和。但一天兩天行,長了就不行了。窯裏沒別的,淨是磚末子,在裏邊蹲一宿,早晨身上的衣裳就已土不戧戧,頭發也都立起來,一擤鼻涕能擤出兩塊小磚兒來。照這樣下去,再過幾天就得成要飯花子了。這時有心想回去,可再想,不行,自打娶了來子他媽,娶了幾年就受了她幾年,後來讓尚先生這一卦才算明白,敢情她是水命,自己是火命,且她這“山上水”還正好澆自己的“山下火”。現在好容易躲出來了,就算在街上成了“倒臥兒”,也總比在家讓她這麽澆著強。這樣一想,心裏也就打定主意,死活不能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