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另外,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伤不会影响视力,也已经开了对症的眼药水,两周内出血会消退的。”
苏闲稍微安心,他的上司紧接着催促道:“既然知道没大碍了,就安心给我削苹果吧。”
苏闲登时哭笑不得,不过领导的命令,不可违。
钟云从在一旁听着,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但不痛不痒,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他还是挺介意苏闲厚此薄彼的行为的,心里很不平衡:为什么局长有,我没有?难道我不是你同事?
于是他索性把话挑明了:“我也想吃苹果。”
苏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宗正则就先出声了:“想吃就自己拿。”
钟云从愤愤不平:“凭什么你吃的苹果有人削皮,我的就没有?”
“你问我凭什么?”宗正则微微一笑,指了一下自己,“因为我是局长啊。”
钟云从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险些把自己呛死。
宗局长又指着他:“你要是当上局长,你的苹果也有人削。”
这潜台词还能听不出,他老人家就差直接竖块广告牌,上面滚动播放一行醒目广告:想过上随时随地都能指使别人削苹果的生活吗?治管局局长岗位考虑一下。
钟云从居然被气笑了,又想起昏迷前宗正则说过的那两句话,他三番两次地暗示自己,看样子,局长他老人家是认真的。
可越是这样,他的压力就越大。
不是吧?我这么年轻就要走上升官发财的人生巅峰了?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苏闲从头到尾也没能插进这场在他看来十分幼稚的行为,不过他倒是从不着边际的对话中看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好像被当成削苹果的小工了。
他无语地看了一眼自家领导,心想:我帮你削苹果皮是出于对您老人家的尊重,而不是因为您局长的身份,好吗?
宗正则有没有看出苏闲的无奈不好说,倒是钟云从那货火上浇油拆他的台,他气哼哼地呛了宗正则一句:“就算我不是什么局长,苏闲他还是会帮我削苹果的!”
局长大人转向当事人,挑了挑眉:“哦?是这样吗?”
当事人别过脸:“不会,没有,自己削。”
他的连连否认让宗正则满意地笑起来,钟云从则对他怒目而视。
苏闲叹了口气,正想说结束这个削苹果的话题,我们来聊聊正事,比如何慧琼之死,病房的门却被轻轻敲响。
三个人都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医务人员来查房,宗正则应了一声:“请进。”
“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啊!”先进门的是个年轻的姑娘,20来岁的样子,后边跟着一个略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二人都是面带微笑,眉宇之间颇为相似。
钟云从愣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来者何人——他曾经在宗正则的办公桌一角看过她们的照片。
是宗正则的妻子和女儿。
只不过比起那张照片,母女俩的样貌都有所不同——母亲自然是变老了,女儿则长大了不少。
苏闲的反应要比他快得多,立时起身,冲中年妇人点点头:“师母。”
宗夫人气质温婉,眉眼弯弯,她见着苏闲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喜悦:“苏闲也在啊。”
说罢,目光又落到另一边的钟云从身上,笑意加深,“小钟总算醒了,我们老宗之前可担心你了。”
钟云从还惊讶于苏闲喊的那声“师母”,见话头忽然落在自己这里,没想到对方不仅认得自己,语气还特别亲切,登时就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张口想回话,一时间却不知道叫什么好,情急之下,便随了苏闲的称呼:“……师母好!
我没什么事,挺好的,谢谢关心!”
苏闲觑了他一眼,没吭声,宗夫人却显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她的女儿直接替她问出口了:“咦,你也是我爸的学生?不过你好像是新人吧?爸爸这几年不是都没有到训练营兼职吗?”
钟云从这才搞清楚宗正则与苏闲之间还有层师生的关系在,不过这样一来,他好像真不该跟着人乱喊,毕竟严格来说,他在训练营的教官是霍璟,喊人家宗夫人作师母,还真是高攀了。
就在他羞愧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时候,宗正则又出声了。
钟云从本以为他会挤对一下自己,没想到却是替自己解围:“我是训练过这小子,不过不是在训练营里。”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望向钟云从,笑道,“叫我一声老师,你不吃亏吧?”
钟云从自然是巴巴地点头:“哪能吃亏呢,分明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有幸当上您的学生!”
他的拍马屁行径不禁让苏闲无语:你一个人拯救银河系就够了,拉我下水干吗?
宗正则对他的奉承未置可否,挑起半侧眉尾:“既然如此,先喊声‘老师’来听听。”
喊就喊,反正师母都喊了,钟云从正预备觍着脸开叫的时候,他师母掩着嘴笑了:“行了,别捉弄人家孩子了,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正经些。”
宗正则轻咳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女:“你们怎么过来了?沅淇不用上课吗?”
“今天是周末啊,老爸。”宗沅淇耸耸肩,手捏着鼻子,“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想来医院呢,我对这里都快有阴影了。”
宗沅淇的眉目跟母亲相似,但下半张脸还是跟宗正则更像,她容颜清秀,做派不似父母那般稳重,举手投足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活泼,倒是更有年轻人的朝气。
钟云从听了她的话,有些好奇,不由得琢磨她的“阴影”是怎么回事,苏闲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不过他跟对方更熟悉些,直接宣之于口:“沅琪怎么了?”
宗沅淇苦笑起来,她母亲叹着气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前阵子她学校的学生打闹,她去阻止的时候,被一个孩子失手推倒了,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昏迷了很久,最后做了个手术才醒过来。”
苏闲诧异,转向宗正则:“您怎么没跟我提过?”
宗正则神色淡淡的:“私事,没必要跟你说。”
苏闲张了张嘴,但因为熟知这位上司兼老师的性格,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钟云从跟宗沅淇自然不算熟悉,今天只是初次见面,但因着宗正则的关系,对他的家属也自带亲近感,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现在没事了吧?”
宗沅淇正把手里的花束插进床头柜上那个简陋的花瓶里,又分出一半放进了钟云从这边的花瓶中,拨弄了几下,对着他嫣然一笑:“放心,我还算命大,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钟云从也跟着笑了:“没事就好。”
宗夫人放下手里的保温瓶:“我给你们熬了点汤,哎,就是只带了两个碗,要是知道苏闲也在的话就……”
苏闲赶紧摇头:“我不用,我又不是病人。”
病人钟云从没想到自己还沾了宗正则的光,能蹭汤喝,越发不好意思:“我也不用!宗局伤得比较重,还是让他好好补补身体吧!”
真要说起来,宗正则的伤势还全是他造成的,虽然始作俑者是何慧琼,但钟云从还是相当过意不去。
宗夫人笑笑,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宗正则先一步开口了:“让你喝你就喝,别那么多废话。”
他一严肃起来,钟云从就不敢吭声了,三两下把宗夫人盛的汤喝干净之后,又嘴上抹蜜大呼好喝,夸得宗夫人眉开眼笑,他趁机揉着肚子说想出去消个食。
他瞧向苏闲:“陪我出去走走?”
苏闲瞅了那一家三口一眼,当然能理解钟云从的不自在,他弯了弯嘴角,拿过挂在木架上的外套,递给他:“走吧。”
宗正则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自地喝他的汤,倒是一直垂着头侍弄花束的宗沅淇,在二人走出病房的瞬间,眼睫微动,扫了他们的背影一眼,露出了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今天天气不错,碧空如洗,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
“没想到宗局的女儿这么大了,”他们路经一株枝繁叶茂的广玉兰,脉络分明的墨绿色叶片折射出油润的光泽感,显出了丰沛的生命力,钟云从伸手捻了片叶子下来,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他还挺能保养的。”
苏闲则对枝头上刚冒尖儿的莹白花苞更感兴趣,指尖轻轻拂过,停留了片刻,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摧花的冲动,当起了心底柔软的惜花人。
“也不是,他成家早,当爹也早。”他告诉钟云从,“宗局45岁的生日还没过呢。”
钟云从小小地吃了一惊:“那他比我想象的年轻点……哎,等等,这个年龄对男人来说不正是事业的黄金期吗,他干吗老想着退休?”
这回轮到苏闲意外了:“他说他想退休了?”
钟云从没好意思把宗正则三番两次明示暗示,想指定他为接班人的事跟苏闲说,只是含含糊糊地一带而过:“嗯……流露过这么个意思吧。”
他原以为苏闲会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对宗正则的意向,苏闲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震惊,相反还挺平静:“这样,其实也差不多了。”说着,他转向一时还没转过弯的钟云从,无奈又惆怅地笑了一下,“毕竟,这里是‘孤岛’,他再强大,也终究逃不过宿命。”
钟云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宗局近乎不择手段地训练他,难道是因为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所以才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赶鸭子上架?
一想到这个可能,钟云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自责,隐隐又有些后悔,懊悔的情绪越来越强烈,那个过程就像是坠海一般,穿过层层海水,温度逐渐递减,最后仿佛要冻起来了。
一时间,被坑过的不愉快记忆全都被忘却了,钟云从脑子里浮现出他那张精明又坚毅的脸的时候,想起的全是他对自己的指点和教导。
他对自己还是挺好的,钟云从无声地叹了口气,兀自做了决定。
局长肯定还是不能当的,先不说他太年轻又没有资历能不能服众的问题,钟云从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底还是门儿清的,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管理能力,根本不是一个当领导者的料。
不过,只要治管局需要,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就在他暗中下定决心的时候,苏闲撞了他一胳膊肘:“发什么呆呢?”
钟云从回过神来,嬉皮笑脸地掩饰自己眼底的沉重:“我在想,你什么时候给我削苹果。”
苏闲被他气笑了:“这点破事你还要记多久啊?”
“记到你给我削为止。”
苏闲失笑,笑完又半真半假地调侃了一句:“听说,你差点把咱们局长弄死了?”
听苏闲提到这个话题,钟云从大窘,讪讪地摸摸鼻头:“……谁跟你说的啊?”
苏闲挑眉:“在场的一共就仨,一个死了,一个晕了,你说是谁?”
“他也不怕丢脸啊?”钟云从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宗正则这个人了,要换成他,被刚入行的后辈狠揍了一顿,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那肯定得捂得死死的,哪像宗局长,还满世界宣传一下。
苏闲似乎听到了他的腹诽,抬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后颈:“别胡说,他就跟我一人说了,对外的说法是,你们都是伤在何慧琼手里的。”
虽然何慧琼的确是罪魁祸首,但直接下手的却是钟云从本人,要是让治管局其他人知道了,很难说他们对钟云从的评价会变成什么样。
宗正则确实很关照他了。
“也不是……就是当时,我俩都着了何女士的道,神志不太清醒,可能对异能也有影响吧。当然,我觉得他当时对我手下留情了来着。”
钟云从字斟句酌地解释着,苏闲却笑了:“是吗,他也说,你对他手下留情了来着。”
钟云从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啧,当时听完给我吓得,”苏闲似笑非笑地睨着钟云从,“我心想,完了,你对付宗局都手下留情了,那估计我也打不过你了。”
钟云从老脸一红,嘀咕道:“你是在取笑我吧?”
“没有的事。”哪知苏闲一本正经起来,“改天找个时间,咱俩可以较量一下。”
钟云从突然就了,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
苏闲淡淡一笑,背着手走出了广玉兰的树荫,披着一身阳光继续前行:“我有件事想问你。”
钟云从落后了半步,有点好奇:“什么事?”
“何慧琼到底是谁杀的?”
钟云从的步伐停滞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问?”
苏闲也跟着顿了一下,侧过脸看着他:“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来着。”
钟云从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看样子,是宗正则替他顶下了枪杀何慧琼的事情。
个中原因,他大概能猜到。
至于苏闲,他既然会这么问,那自然是不太相信局长给出的说辞。
钟云从越来越愧疚,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宗正则的维护和关心。
他沉沉地叹口气:“是我杀的。”
苏闲果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倒是很维护你。”
钟云从只是摇头:“他没必要这样的。”
苏闲把头扭回去:“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了。”
钟云从的腿忽然沉似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沉默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你跟宗局,是一样的想法,对不对?”
苏闲亦驻足不前,静待着他的下文。
“你们嘴里都在说,我进步了、变强了,可在你们眼里,我依然只是温室里的植株,长得再快也只是个花架子,”钟云从的话里满是自嘲的味道,“所以才想替我挡去所有的危险和麻烦。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对吧?”钟云从垂眼,落寞地望着石子路边上随风摇曳的青草叶子,“这样看来,我本质上果然还是个弱者。”
苏闲嘴唇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法否认,说自己一点类似的想法都没有。
钟云从把对方的缄默当成了默认。他倒没有感到愤怒或是委屈,只是多少有些郁闷,主要是针对他自己——得不到别人的认同,说到底,问题主要还是出在自个儿身上。
“告诉宗局,没必要说这个谎。”钟云从整理了一下心情,淡淡出声,“他不是希望我接他的班吗?区区一个任杰我都搞不定的话,那说明他看错人了。”
他不再藏着掖着,却惊到了苏闲:“你说什么?”
钟云从耸耸肩:“也没什么,就是……以后我可能会变成你的上司。”他说着伸手在苏闲眼前贱贱地晃了几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闲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受到了惊吓。
钟云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想争口气,也有可能是堵着口气,总之,他轻描淡写地就把不久前还让他惴惴不安的事宣之于口了。
于他而言,这个举动多少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
这意味着,他准备接受宗正则交付的重担了。
钟云从自己也没想到,宗正则的恩威并重、软硬兼施都没起效果,反而是苏闲无意间说出口的一句话激起了他沉睡的斗志,逼得他从被动转为主动。
苏闲自然猜不到钟云从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不过他很聪明也很敏锐,立时就察觉出是自己先前无声的表态伤到他了。
“是有点意外,不过我相信宗局的判断,”苏闲脑子里一直在想要怎么跟钟云从道歉,嘴里变得磕磕巴巴的,“他选择你一定是有理由的。恭喜你。”
钟云从笑嘻嘻的,一点都看不出落寞的影子,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其实现在八字才有一撇……也不一定就是我……说起来,局长这职位,待遇怎么样啊?
有特殊的福利吗?工资应该比你现在拿的高吧?”
他喋喋不休地从苏闲身边走过的时候,手腕蓦地被抓住了,他一愣,停下了嘴里的玩笑话,一头雾水地看着苏闲。
“我没有小看你,”苏闲低低地开口,“也不认为你是弱者。”
钟云从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懂了。”
苏闲抿嘴一笑:“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记得多关照我。”
钟云从挑挑眉:“那现在就替未来的局长服务一下呗?”
苏闲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蹬鼻子上脸,有点好笑:“什么服务?”
钟云从深吸一口气:“我想去见见徐文鑫,有些事想问问他。”
“可以是可以,”苏闲答应得很痛快,但追问自然在所难免,“不过为什么突然想去见他?”
虽然早知道他肯定会问,但钟云从还是感到为难:“唔……就是有点事……想问一下那个人。”
他这个回答基本等于白说,什么营养都没有,关于宗正则对钟致远的那些怀疑,他还是不想对旁人说,即使那个人是苏闲。
说白了,他还是抱了点侥幸的心思,毕竟那些都还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可矛盾的是,他想去找徐文鑫打听事情的做法,却与他的内心所想背道而驰。
我到底想怎么样?钟云从也在扪心自问,但对于答案,却没勇气深思。
苏闲见他那副支支吾吾,满脸都写着“我有苦衷,你别问了”的模样,也就如了他的愿,点点头:“行吧,我让人安排一下,等过两天你好了就……”
“不用过两天,我已经好了!”钟云从精神抖擞地拍拍胸口,“就现在吧!”
苏闲看着他,不说话了。
钟云从叹了口气,声音也弱了几分:“真的没什么事了,你看我走了这么久的路,也没腰酸腿疼的……”
他喋喋不休的废话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一定要今天见?”
钟云从连连点头。
“那好。”苏闲转身即走,连个讨价还价的机会都不给,“那就别藏着掖着,把实话都告诉我。”
钟云从还能怎么样?只能悻悻地妥协了,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钟云从最后总结道。
苏闲既然应了下来,行动也是相当迅速的,他陪钟云从回去加了一件衣服之后,便开车把对方往治管局带。
路上,钟云从把那天与宗局的对话讲了一遍给他听,末了又加了一句:“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宗局嘴里的那位‘故人’一定就是我爸。”
苏闲没有评价他这近乎画蛇添足的一句,他的重点落在了“洗钱”以及“综管局”上。
“对外面来说,‘孤岛’就像个法外之地一样,是不是?”
钟云从一怔,犹犹豫豫地摸着下巴:“是吧。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
“所以这里才被有心人选中,他企图把这里打造成洗钱和避税的天堂吗?”
苏闲笑着摇摇头,“看来综管局拿到的好处一定不少,才敢蹚这样的浑水。不过,比起综管局,20多年前就能有这样的远见的人,反而更可怕。啧,朱慈我也算挺熟的,她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吗?如果那颗棋子真的是她布置的,抛开立场,我还是挺佩服她的。”
钟云从听着他这话,心情非常复杂。
他斟酌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真觉得……逃出去的那个人……他有这么大能耐吗?”
苏闲闻言瞥了他一眼,对他特意将自己父亲摘出去的事一笑置之:“你还是没搞明白,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或者单方面想做就能达成的,一定要有人配合才行。”
苏闲话里的指向性很明显了,钟云从皱起眉:“综管局吗?呃,我以为他们只是想赚点走私翡翠的小钱,原来他们的胃口这么大吗?”
苏闲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弓起的手背看着很是克制,他开车的风格出人意料地沉稳,换句话说,就是开得超慢,跟钟云从想象的差太多了。钟云从之前就这事问过他,人家慢条斯理地把他打发回去了:“开快了,我晕车。”
钟云从哭笑不得。
“我倒是能猜出一点除了私欲之外的原因。”苏闲蓦地出声,钟云从的思路一时没能转过弯来,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苏闲拐过一个路口,略略减慢了本来就不怎么快的车速,让一只伶俐的小狗嗒嗒嗒地过了马路。
“昨天我去找丁成业聊了一下,虽然他那个人挺讨厌,但上次列车倾翻那事儿他欠了我人情,他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还懂得知恩图报了。”苏闲松开了刹车,车速加快了一些,窗子半敞着,丝丝缕缕的风灌了进来,他们的头发随风而动,“原本我也没想这么多,不过联想到我跟他之间的聊天,忽然就觉得,综管局的目的也许并不只是敛财那么单纯。”
钟云从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其实原因很简单,梦川的翡翠矿是有限的。”大概是压低了声线,苏闲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沉重,“而我们已经开采了很多年,总有一天,会把那些玉石都挖干净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就没有了……”他说着笑了一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到底会是什么时候,也不清楚,这座城市里可以被称为‘人’的种群还能延续多久。但只要还存在一天,就必须活下去。”
他侧过脸看着钟云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云从眨眨眼:“所以,综管局才想要另辟蹊径,寻找一条新的生财之路?
不过说实在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不太看好。”
这个计划看起来好像很美好,可仔细一想,可行性实在很低。钟云从不知道他们具体打算怎么操作,可最关键也是最现实的问题就摆在综管局眼前——这里与外界的通讯是隔绝的,更不用说现代社会必不可少的互联网了。他无法想象,在与世隔绝的“孤岛”,综管局的宏图大志要怎么实现。
毕竟,将一个“法外之地”变成一个“避税之地”,其中的难度,跟走私翡翠那种小打小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知道,我也不认为他们会成功。”苏闲淡淡一笑,“说起来,我倒觉得可能是我多想了,那些家伙也许并没有那种高尚的想法。”
“不重要了,反正他们肯定成不了事的,除非……”钟云从说到这里倏地顿住了。
苏闲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除非什么?”
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出声:“除非……‘天网’不存在了。”
苏闲跟着愣住了。
“我之前一直没搞懂,为什么综管局要暗中支持‘暗影’,现在忽然有点头绪了。”钟云从一下子兴奋起来,“你想想,‘暗影’一直以来的诉求是什么?
他们不就是想搞掉治管局的那张‘网’,从而踏出‘孤岛’吗?这样一来,岂不是跟综管局那个……可能存在的计划,不谋而合了?”
说实话,苏闲被他突如其来的猜想惊到了,但又没法否认,这个想法确实还挺能自圆其说的。
他下意识地顺着钟云从提供的那条思路继续往下走,没想到延伸出的结果更是让他背后一凉。
“照你这么说,那何慧琼刺杀宗局的行为,想必也没那么简单。”苏闲面沉如水,“宗局是‘天网’的核心,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天网’很可能也会出现漏洞。”
钟云从听得后怕不已,还好他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苏闲双眉紧锁:“不行,得派些人手保证他的安全,我怕他们会卷土重来。”
钟云从深以为然:“太有必要了,多派几个人!”说罢又有点小担心,“他不会不同意吧?”
“为什么不同意?”
“比如说,拉不下面子什么的……”
苏闲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
“也是,被我揍得满地找牙这种事都能说出来,的确没什么架子。”钟云从小声嘀咕,紧跟着后脑勺就挨了苏闲一下:“他可没说这种话,别瞎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钟云从揉着后脑勺,刚揉了两下就发现治管局的标志性建筑出现在了视野里。
苏闲停好车之后,他们一起走了进去,很快到了关押重犯的秘密监狱。
钟云从独自站在一扇黑色大门外,徐文鑫就被关在里面。就在几分钟前,他婉拒了苏闲陪同的意愿。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任杰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仿佛有人拿了把刀撬开了他的头盖骨,把他的脑浆搅成了混沌的一锅。
他的脑袋痛得要爆炸了。
睁眼的瞬间,他甚至看不清视野里出现的所有人和物,眼前一片模糊。
“任杰?任杰?”好在这时候,他的耳边出现了熟悉的声音,让他在几近崩溃的状态中攫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以柔?”他的喉咙又干又痛,音色也沙哑得不行,“是你吗?”
“是我!”一双温热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任杰没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头晕得太厉害,一时间,他只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那些后遗症带来的不适才渐渐消散。
他猛然想起了昏厥前的事,浑身一凛,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妈呢?她人在哪儿?”
他说着便要跳下床,结果因为太久没活动,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劲,险些摔倒,好在以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她……她有点事儿,还没回来。”以柔陪着他一起在地板上坐下,“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任杰按着太阳穴,呼吸急促:“她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给我下药……她给我下了什么药?”
以柔垂下头,没吭声。
何慧琼对药剂的分量显然没掌握好,让任杰沉睡了整整三天,以至于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
任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你怎么不说话?”
而后他的余光扫过四周,惊讶地发现,这里不是任家,也并非以柔的住处,而是一个陌生之地。
他的眉心愈发纠结:“这究竟是哪里?”
“你的问题太多了,年轻人。”房门吱嘎一声开了,室内的两人都抬头望去,来人是个两鬓斑白、身形发福的老头儿,他手里端着一个碗,还冒着腾腾热气。
他笑眯眯地看着任杰:“慧琼真是,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也不怕害死自己唯一的儿子。”
任杰靠在以柔身上,虚弱地发问:“你认识我母亲?你是什么人?”
“我也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老头儿答非所问,“可他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你……”任杰有些不耐烦了,也懒得追问他的身份,只关心自己母亲的去向,“我妈人呢?”
老头儿这回倒是干脆利落地回了他:“死了。”
以柔惊呼出声,显然她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任杰更是呼吸一滞,整个人又差点栽倒。
“你胡说八道!”他嘶哑着嗓子发出了闷闷的吼声,尾音却是颤抖的,老头儿摇摇头,走了过来,将手里那碗粥递给了以柔。
眼见他就要走,任杰一把扯住他的裤脚:“你把话说清楚……”
“难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吗?”老头儿无可奈何地一摊手,“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妈不在了,怎么会把你托付给我?”
任杰全身的血液都要僵住了。
老头儿和颜悦色地看着以柔:“记得喂他吃了,既然慧琼把你们托付给我,我就有义务照看好你们。”
以柔捧着那碗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老头儿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任杰的声音。
“她是……怎么死的?”
他没有回头,只丢下四个字:“被人杀的。”
这是个很古怪的地方。
任杰在喝完那碗粥之后,身上总算有了点力气,他不愿再继续躺着,于是不顾以柔的阻拦,自顾自地往外走,想去找那个奇怪的老头儿。
蓦然听闻母亲去世的消息,任杰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要问个清楚,但那老头儿的嘴却忽然像上了锁,只丢下一句“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来敷衍他,便脚下抹油般离开了,任凭那个深水炸弹一样的消息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任杰!”以柔在背后叫他,任杰却恍若未闻,一脚迈出房门,迎面而来的,却是刺骨寒风,风里甚至还夹杂着晶莹的雪花,冰凉地打在他的脸颊上。
任杰对着满眼的苍茫白雪,怔住了。
他有种记忆错乱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数月前的寒冬,但也只是一转眼的事,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冰天雪地早就过去了,如今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为什么这里又下起了雪?
“外边很冷的。”一件衣服披在了他肩上,任杰回头,以柔苍白又憔悴地站在他身后。
“这是哪里?”他轻声发问。
以柔遥望着室外,眼底尽是迷茫:“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担心你,也没怎么出过门,不过我能确定,我以前应该没来过这地方。”
任杰开始审视四周,发现他们所处之地是一排老式平房,门墙上满是斑驳的痕迹,看得出很有些年头了;外边围起了个四方院子,不算宽敞,四个角落各栽了树,大概是天气的缘故,四棵树都是光秃秃的,交错的枝丫孤独而无助地伸向天空,整个院子积满了厚雪,显得分外寥落。
至于更远的地方,目之所及,几乎都被雪色充斥,他盯了好一会儿,才能依稀从千篇一律的素白中分辨出建筑物的轮廓。
观察到这里,任杰终于确定,自己同样对此地感到十分陌生。
他想继续往外走,却被以柔抓住了胳膊:“你穿得太少了,还是别出去了吧!”
但任杰并不打算听从她的劝告,他轻轻地拨开她的手,迈出门槛,踏进了院子。
以柔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任杰停顿了一下:“外面冷,你回屋去吧。”
以柔没吭声,但步伐没有停下。
他眼角余光一扫,瞥到她在积雪里缩手缩脚艰难前行的模样,登时就心软了,一言不发地把手往后一伸。以柔一怔,眼里随即冒出了一点喜色,握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缓步朝前走。
先前他也追着她问过何慧琼到底出了什么事,以柔却一问三不知,任杰认定她是有意隐瞒,也许初衷是为自己好,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愤怒。
对他一反常态的冷淡,以柔自然也有所感,她嘴里发苦,却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因为她的确有所隐瞒。
他们在雪地里留下了四串不甚齐整的脚印。在迈出那个院子的时候,以柔陷在积雪里的脚踝不小心崴了一下,任杰用力地托住了她的手臂,她才堪堪站稳。
他多少有些心疼,伸手理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无奈地开口:“那你至少能告诉我,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吧?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以柔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沉默下去,她也不希望他们之间总是冷战。
“三天前的晚上,你母亲把你送到了我的住处,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是不省人事的状态了。”她的声音被凛冽的风卷得飘飘忽忽,“她把你交给我,让我照顾好你。”
任杰皱起眉:“之后呢?她人去哪儿了?”
以柔低下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也问了,但她没告诉我。你知道的,她一直不太喜欢我。”
任杰大概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以他母亲的性格,的确会对以柔的追问感到不耐烦。
见他没有说话,以柔便继续往下说:“后来,刚才那个老头儿就出现了,他似乎与你母亲是旧识,他们说了几句话,不过刻意避开了我,我并不清楚交谈的内容。他们的对话很短暂,然后那个老头儿就朝我走来,我当时有点害怕,就问他是什么人,他没有理我,只是把手放在我额头上,接着我的脑子就变成了一片空白,等意识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任杰满脸的震惊。
“我觉得……”以柔低声道,“她应该是和那个老头儿达成了某种协议。”
任杰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协议?”
“具体的,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某种交换。那个老头儿负责保护你,而作为代价,她要去做某件事。”
任杰紧紧地扣着她单薄的双肩:“什么事?”
以柔显然是吃痛不已,艰难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这句话再次让任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躁卷土重来,但在看到她发白的脸色之后,他蓦地松手,迅速地背过身去:“对不起,我只是……”
以柔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我知道的,没关系。”
须臾,任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回过身,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许多类似的民居,这里看起来像是一片住宅区,但无一例外的是,每家每户都房门紧闭,连件晾晒的衣物都没有,看不出任何烟火气。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见到第三个人的影子,自然也包括那个神秘的老头儿。
“是废弃的无人区吗?”任杰走在房屋之间的夹道上,只觉得这里清冷僻静得过了头,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之外,只剩下风声,他们没见到任何活物,哪怕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这里连树都是死的,更遑论其他。
甚至,连满天乱舞的飞雪都充满诡谲的意味。
他曾经想过这里会不会是西城,可就算是西城的隔离地带,也不至于破败成这样,至少还会有异种的存在。
绝对的安静很容易引发不安,以柔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会不会突然有那些东西跑出来?”
“那些东西”在“孤岛”一般都是异种的代称,要真有异种,任杰倒是放心了,有个具体的打击对象在,总比未知的存在要强点。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是太好,但不至于连以柔都护不住。
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以柔嗯了一声,又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了一句:“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任杰当然没有把这话当真,他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这诡秘的环境上,如履薄冰般防备着周边的一切。
在他们往左拐过一个弯之后,看到这条路继续笔直地延伸着,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路的尽头就要到了,因为在几十米开外,围着一圈栏杆。
走近了之后才能从覆盖的积雪下隐约窥见金属上的红色油漆,漆色黯淡,还有不少地方油漆已经剥落了,露出生锈的金属表面。
栏杆后边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的、类似于裂谷的区域,地势明显低于两侧,一眼望不见尽头,看起来像是干涸的河道,不过此时堆着雪,谁也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情形。
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顺着栏杆的走向行动。
又走了一阵子,任杰忽然发现前方数米之外,立着个标牌,上头似乎有字迹,只不过因着积雪的关系,完全看不清。
“那个是……”以柔也注意到了,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标牌面前。
任杰用手拍掉掩盖着标牌的雪,标牌大概是被冻了很久,拂掉雪之后,上头还结了一层薄冰,好在并不影响观看。
抬头的一行字是用红色油彩写就的,且字体刻意加粗,分外醒目——烽火生活区。
“烽火……生活区?”任杰咀嚼着这几个字,总觉得有一点耳熟。
以柔轻声地念出剩下的部分:
“烽火军工厂(原第二八七厂)是于一九六六年建设的兵工企业,万余名干部、职工、家属来自全国各地,为我国国防事业建设做出贡献。”
任杰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烽火”这个名字了。
从他父亲任琰的嘴里。
任琰生前是治管局高层,关于治管局追寻了多年的那个秘密,他也曾有所耳闻:梦川曾经是著名的军工重地,在那场始料未及的灾难爆发之后,混乱与危机也随之而来,军工厂里储存着的大量枪火弹药自然也令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可离奇的是,这块让所有人垂涎不已的蛋糕竟然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连带着蛋糕盒一起。
烽火军工厂就是那座消失的军工厂。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不止一次地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这个地名,父亲的口吻中满是遗憾和惋惜,但这么多年过去,治管局也没能追查到任何有关烽火军工厂的线索,干脆就放弃了,任琰便也不再提起了,这个地方也渐渐地在任杰的记忆里淡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消失了20多年的工厂里。
原来它是真实存在的,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它?
任杰百思不得其解。
徐文鑫很意外地看着突如其来的造访者。
钟云从与他隔着一扇特制玻璃对视,心情也是复杂得很。
与只是脑回路清奇的张既白不同,这位可是实打实的以肢解人体为乐的变态怪医。
钟云从见了他,免不了联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胃部条件反射般地感觉到不适。
但在他对某些真相迫切渴求的心情面前,对这个人的厌恶和反感都不算什么。
“你……”徐文鑫猛地扑到了玻璃幕墙前,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玻璃上,五官更是成倍地放大,以至于都有些扭曲了,“你是谁?”
钟云从没想到自己的到来能让他起这么大的反应,愈发觉得这家伙古怪,他没搭理对方,在椅子上坐好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贵人多忘事啊!咱们不是见过一次吗?”
徐文鑫直勾勾地盯着他,却摇头:“不可能,要是我们见过,我不可能不记得你这张脸。”
我已经帅到那个地步了吗?钟云从纳闷的同时也想起来了,上次他是在慈幼院的地下研究所见到徐文鑫的,那时候正好停电了,一片漆黑,对方没看清他的长相倒也正常。
钟云从摆摆手:“行吧,那你就把这当成我们头一次会面好了。”
徐文鑫对这个话题显然并不感兴趣,仍然趴在玻璃上,用那种难以形容的怪异眼神睨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钟云从对这个变态杀人狂没什么好脸色,眸光一沉:“你管我是谁,好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就行了。”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很明显了,徐文鑫似乎有了些忌惮,双手当即离开了玻璃,缓缓地坐回他那张简陋的**,一张胖脸笑眯眯地对着他,明明是和善的面相,钟云从却愣是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
“好。那这位治安官您想问什么?”
徐文鑫一副十分配合的架势,钟云从反倒踌躇起来,直到对方X射线般的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扫描了好几个来回,他才出声。
“你知道钟……”才蹦出四个字,他就把剩下的字眼吞回去了,他原本想问的是“你知道钟致远这个人吗”,可转念一想,“钟致远”这个名字未必是真名,问了也白问。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海里浮起,就惊出了他一背脊的冷汗——他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地把钟致远跟宗正则的那位故人等同起来了。
这是否意味着,他在潜意识里其实是认同宗局的猜测的?
有那么一瞬间,钟云从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你曾经在博峰就职?”可最终,那一闪而过的退缩没能占据上风主导他的意志,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将疑问宣之于口。
徐文鑫眉梢微动,谁也不清楚他对这个问题具体有什么想法,但他的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弥勒佛似的笑脸:“是,20多年前,我曾经是博峰生物制药公司的一名研究员,主攻临床应用方向。”
钟云从听到“临床应用”四个字,自然就联想到了他做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体试验,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
“那你,”钟云从忍着反胃,别开了目光,盯着白花花的墙面上的一个黑点,“还记得当年的同事吗?”
徐文鑫乐呵呵地一笑:“这要看是谁了。当年博峰也算是个大公司,总部的研发团队就有上百号人,我不可能对每个人都有印象的。”他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您可以告诉我名字,说不定我能想起来。”
钟云从一愣,这才发现宗正则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那个人的姓名,至于外貌,就像假名一样,很可能是做过手脚的。
钟云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当年梦川大学分子生物学的博士。”
“那这个范围可就大了,博峰的研发团队里,分子生物学的博士可以论斤来称了。”
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吧,谁让他语焉不详呢?
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最关键的那个条件:“那个人,据说是当年唯一逃出‘孤岛’的幸运儿。”
徐文鑫的脸色果然发生了骤变。
“张家和。”怪医缓缓地吐出一个钟云从从未听过的名字,“的确有这么个人。”
他脸上那股子让人发腻的笑意越来越难以捉摸,他慢腾腾地开口:“您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据我所知,张家和的存在是治管局,不,乃至是整个‘孤岛’的禁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钟云从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谈话的主导权不知不觉倾斜到了对方那边,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抱着手臂,一条腿往另一条腿上一搭:“不是,我希望你搞清楚,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审我。”
徐文鑫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歉意和妥协:“明白明白……张家和啊,说实在的,虽然大家也算是同事,但我跟他不算熟。毕竟,他是博峰一线团队里的顶尖研究员,而我那会儿刚进博峰,只是个负责边角料的研究实习员,别说合作,我连面都没跟他见过几回……”
钟云从皱着眉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这么说,你根本不认识他?”
“应该说,是他不认识我,”徐文鑫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我对张家和,还是颇为了解的。毕竟,他当年可是我的榜样。”
钟云从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能成为徐文鑫这种人渣的偶像,那个张家和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想知道什么呢?”徐文鑫这个嫌疑人比他这个审问者还要积极。
钟云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徐文鑫愣了一下:“关于哪方面的呢?”
“各个方面。”钟云从舔了下干涩的嘴角,补充了一句,“全部。”
徐文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张家和那个人,其貌不扬,性格温和,为人也很谦逊,光看外表,别人绝对不会把他跟‘天才’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可他是个真正的天才。他很年轻时就从梦川大学博士毕业,曾经有机会出国深造,你知道,在那个年代,那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但他拒绝了保送,毕业后就直接进了博峰。很多人都对此感到不理解,不过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张家和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了公司最好的实验室和团队配置,还有大额的研究经费。”
徐文鑫娓娓道来,钟云从听得很认真。
他有意无意地把面目不清的张家和一点一点地跟他印象里的钟致远做对比,发现有契合之处,也有截然相反的地方。
两个名字碰撞在一起,险些让他的脑子震**起来。
无可否认的是,那个名为张家和的人,的确从模糊逐渐变为一个相对立体的形象。
“他年纪轻轻就锋芒毕露,获得那样得天独厚的资源,名声在外,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很多人的艳羡,我也是其中之一。”徐文鑫顿了一下,细长的眼睛里蓦地放出炙热的光,“直到我得知他的‘新星’工程,才不得不服。”
钟云从现在一听到什么“计划”“工程”之类的词就头疼,他按着太阳穴,眉梢眼角都耷拉了下去:“那又是个啥?”
徐文鑫反问:“你知道什么叫‘新星’吗?”
学渣钟云从坦然地满嘴跑火车:“明星、偶像?你那个榜样是不是想进军娱乐圈当经纪人啊?”
钟云从的信口雌黄让徐文鑫不由失笑:“不是。”他指了一下天花板,“‘新星’是指偶然出现在天空的明亮星星,古代称之为客星,一般被认为是新诞生的恒星,故而取名为新星。”
他的解释言简意赅,钟云从听明白了,却更加困惑了:“哦,这么说,你们那个生物公司是打算转行去研究天体物理了?”
他的浑不懔让徐文鑫哭笑不得,他摇着头,明智地把对方的抬杠当作耳边风,自顾自地往下说:“新星是变星中的一个类别,也是天体演化的重要环节。
它是老年恒星辉煌的葬礼,同时又是对新生恒星重要的馈赠。一方面,新星的爆发可能会引发附近星云中无数颗恒星的诞生;另一方面,新星爆发的灰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