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为一个根系扎实的人

辑七 “八小时以外”的生活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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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度

下班后的生活

前段时间,我感到身体有些虚弱,就想调整一下工作和生活的节奏,减少工作时间,增加休息时间。我转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工作岗位,年薪降低了,但是万万没想到,熬夜加班却成了家常便饭。公司的制度简直离谱,就是让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而我天性当中那该死的踏实劲此时又爆发了,没有办法,只能一直咬紧牙关坚持工作。在这家公司,我觉得像是遭遇了就业欺诈一样,每天都非常忙碌和疲惫,连准备离职的时间都没有。我的生活中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有好几次,我们通宵加班,凌晨时我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看到平时总是压榨我的上司正瞪着眼睛在工作——我们都陷入了工作的深渊。

多丽丝?德里导演的电影《无人爱我》中,主人公凡妮说:“女人30 岁以后遇到男人的概率比被核弹击中的概率还低。”

所以她在29 岁那一年努力地寻找爱情。电影并不是单纯地讲述寻找爱情,而是深入地剖析了被边缘化的大龄女性的内心。电影中有一句台词:“想找到与我心心相印的什么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对此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联想到自己,在退休之前想遇到一家可以愉快工作的公司,就像寻找人生伴侣一样困难。

这十多年来,我先后在六家公司工作过,这六家公司各自拥有不同的企业文化。以我这肤浅的工作经历为基础,我确立了适合自己的公司的标准——不拿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上司不会突然把工作扔过来还要求立刻完成,不会如跑马拉松一般开那种毫无生产力的会议,不会用晚上聚餐代替午间聚餐还强行劝酒等。

如果这些方面都符合,那么最近职场人所深切关注的“下班后的生活”还是有望实现的。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兴致勃勃地工作一天后准时下班,回到家里轻轻松松地休息,给自己“充好电”,第二天重新以最佳状态投入工作。我相信这种良性循环,就是所谓“工作与生活的平衡”。

但是偶尔也会有因为自己过度的上进心而打破这种平衡的时候,因为心中对取得成果和被人认可充满了渴望。我担任宣传负责人比当记者的时间更长,25—30 岁那几年,我一门心思地想同时完成好几个客户的项目,以优异的案例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职业传奇。那时候,我每天熬夜到凌晨,埋头于各个项目的文案创作。比我更痴迷于工作的搭档凌晨时发来的文案我不是很满意,我会鼓励自己要更加努力工作——我已经是半个疯子了。

如果只是客观地看待结果,我就是一只在井里尽职尽责认真工作的青蛙,而且是一只绝对不会耍小聪明、性格冷漠、没有时间观察周围情况的青蛙。

现在想来,要是那时候我能少一点欲望,好好控制内心的焦虑,我一定能以更愉快的心情学到很多东西。有一次,一位上司面向我把双手立在脸的两侧,挡住眼角说:“你就是一只目光只能看这么远的野鸡,野鸡!”她猝不及防地说出“野鸡”这个词,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了——说我每天只是纠缠在眼前的分内工作里,不愿意看向更宽更远的地方。在那个逼仄局促的世界里,内心紧张、压力重重的我也意识到要跳出井外,多看看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才能有更好的创意,用不同于以往的崭新视角来看待经历的事情。

我让自己理解,长时间地盯在工作本身上,并不能取得成果。

每天准时而明确地打开和关闭工作的“开关”,这是我最近调整自己心态的方法。回到家里就不再担心工作的事情,以一种完全忘却的状态安心地享受着下班后的时光,而且努力不让自己在工作中掺杂个人感情。我在上一家公司认识的一位朋友对我说,她已经快要成为人工智能机器人了,一台没有任何感情的工作机器。我们之所以会变成人工智能机器人,是因为我们把自己和工作视为了一体。在听到别人评价我的工作时,常常会觉得这是他们对我整个人的评价。

工作是工作,我是我,这两者不能没有边界。工作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中的一部分,让我偶尔体会到成就感和我在这世间存在的价值,但是不能把工作当成我。我在公司上班,拥有一张名片和令人略微心安的归属感,以勤勉的工作维持生计,但即便这一切都消失了,我仍然存在。

捷克作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小说《过于喧嚣的孤独》,诗意地讲述了在废纸回收站工作了三十五年的打包工汉嘉的故事,他每天用压力机碾碎各种书籍,但是又把珍贵的图书从废纸堆中拣出来藏在家里,抱在胸口;他狂饮啤酒,但是又像“嘬糖果似的嘬着”那些“美丽的词句”。但是新型压力机的到来使汉嘉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岗位,这意味着他无法再继续读书,对他而言,无法读书就让生活失去了方向,如同行尸走肉,他宁愿去死。汉嘉身不由己地被裹入了时代的洪流,无处可逃。最终,他说服了自己,选择用将自己打包进废纸包的方式同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以及自己和解,乘着书籍飞向天堂。汉嘉就是把自己和工作融为浑然一体的典型代表,他最终所做的选择,也成了他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