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喜欢医院,即使医生也不会喜欢。
除了和“生病”联系在一起之外,还有一个词是“死亡。”
不知道为什么去医院外买了东西后,会绕了一段冤枉路而经过了一处偏僻的所在。空****的长廊,即使是亮着一排排的炽光灯,也忍不住会产生荒凉和阴森的感觉。
经过那扇门的时候,风忽然大了起来,被吹开了一条缝的门吱吱呀呀地发出声响,然后看见了一张又一张白色的床,白色的巨大的幔布,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就是太平间啊。
脚步一下子变得急促,踏在寂静的长廊发出沉重的回响,无端地让人生出不可抵抗的恐惧感,几乎是逃一样地从这条长廊跑往另一条长廊,即使有一大段路被斜溅的雨打湿了半边身子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无法想象妈妈躺在那里面的某一张**的场景!绝不!绝不能这样!
百里恰好走出门来,看见了脸色发青的男生飞速地跑过来,几乎一头撞上她。
“怎么啦?”
男生站定了脚步,看着百里关切的表情,心脏还是怦怦怦地急促跳动着。
“没什么。”总不能说是因为经过太平间就被吓成这样吧,但除此之外,那些心底的不安担忧又能怎样说得出呢。
但百里却了然一样地注视着他:“你手机没带出去,程伯伯刚刚打了电话过来,是我接的,他说明天一定赶回来。”
“嗯。”淡淡地发出了一个语气词作为回答。
“你没有怪程伯伯吧。”
“没有。”男生仰起了脸,忽然轻轻地握住了面前女生的手,皮肤间传来了温暖的热度,男生又强调了一遍,“真的。”
——我已学会了谅解。
一同推开门走了进去。
还是那样嘈杂的大病房,但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皱紧了眉头,也能理解妈妈想省钱坚持着不肯换单人病房的意愿。除了单人病房高昂的收费之外,大病房有单人病房没有的热闹和人气。
生病的人都怕寂寞,怕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煎熬。
试着用成熟的目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于是就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见到男生的错错非常地开心,隔着几张病床就大声地喊:“阿辰哥哥,阿辰哥哥。”
“嗯。错错好乖欸,陪妈妈在干吗呢?”男生快步走过去,坐在病房边沿,错错自然地爬到男生的膝盖上,双手搂住了男生的脖子,“我唱歌给妈妈听呢。”
“真乖。”男生摸了摸错错的头发,看着恹恹地躲着的徐美凤。
面容憔悴的徐美凤仍是照常地在他进来的时候便面朝墙壁躺下,不论她之前是在吃饭喝水还是在发呆出神,只要男生一走进病房,她就会一言不发地侧身躺下,把脸掩了一半。
“哥哥不在,妈妈在干吗啊?”想要知道得更多一些,男生只好问错错。
小女孩不加思索地说:“哥哥不在,妈妈一直望着大门,问了我好几次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呢。”
——你不在我的身边,时光过得如此漫长,时间变成黏稠得几乎无法流动的河水。
男生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他再也忍不住,转到了墙壁的那一面,这一次即使被尖厉地喊着“滚”还是“我不想见到你”
也不会退缩了。可是,抱着小女孩转到另一面的男生看见的却是——
头发又乱又干枯,腊黄的脸僵硬地肿着,紧紧地咬着床单,用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妈妈。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像一个海洋那么多的眼泪涨得眼睛又酸又涩。
“妈——”带着哭腔,轻轻地叫了出来。
没有想听到回应的,但是徐美凤忽然从病**坐了起来,中年妇人沧桑的声音沙哑却又柔软,她直直地看着儿子,失色的嘴唇动了动:“阿辰……”
这是记忆里妈妈的声音,温软得像一朵云,美好得像一片花瓣。
男生带着巨大的冲力撞入了徐美凤的怀里。
已经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妈妈的怀抱,和当年不一样,自己已经比妈妈高出一个头,可是耳朵伏在妈妈的胸口,听到那迟缓的心跳声,仿佛从未离开过一样。
他抱着错错,和错错一起伏在妈妈的怀里。
期待中的,妈妈的手终于轻柔地落在了他的黑发上。
“妈妈对不起你。”
“不不不不不不……”一迭声地重复着,男生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坚定地说,“如果妈妈有对不起我的事,就是妈妈没有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