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说得差不多了吧?现在该是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的时候了。”冢狐难得有耐心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没有打断。
老头子轻轻招了招手,一缕黑雾飘过,幻化为一个雪肤花貌的黑衣女子,风姿卓越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里交给你,我很快就会解决。”他把拽着铜锅的绳子交给了阿朱,时间紧迫,他来不及破坏地牢,只能让融化的松香暂时不掉下去。
阿朱盈盈点头,手中射出几缕银丝,牢牢地缠住了半空中的铜锅。但她却担忧地望向自己的主人,美目中凝着寒霜。
“你,真的不要紧吗?”她红唇微启,轻轻地问。这苍白的少年虽然看似跟平日一样镇定,但却露出了细微的破绽。
比如他的手在微微的轻颤,脚步也有些虚浮,这都逃不过她敏锐的双眼。
“没事……”他朝她摆了摆手,笑着回答,“只是苍甲似乎还有情绪,不大听话。”
阿朱不再问,眸色却变得越发深沉。大战之中,小小的差错都会导致满盘皆输,丢了性命。
怎么一向谨慎的老头子,这次要贸然行事?
她望向了地牢中的灵雨,少女也在期盼地看着她,眼角的小痣衬托她眸子更亮,眼睛更美。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娇俏迷人的姑娘。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劫数?
在别开目光的瞬间,这聪明的黑衣艳女心中,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宫殿中白烛长明,灯火摇曳,照亮了冢狐状如好女的脸。他从王座上走下来,衣袖一挥,昆仑奴庞大的影子立刻出现在灯光下。
力大无穷的妖怪几乎在脚刚落地的同时,就向老头子发动起了攻击。他抡起酒坛般的拳头,直砸向少年驱魔师的头顶。
“苍甲!”老头子不闪不避,唤出了一个妖怪,鳞甲瞬间覆盖了他的全身,但跟以往不同的是,坚硬的青甲上还长满了倒刺。
“哇!”昆仑奴收招不及,登时被坚硬的甲刺扎破了手臂,痛得连连尖叫。
老头子眼中眸光一闪,苍甲消失,熊男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他抡起拳头,一拳就打在了昆仑奴的下颚,两个力大无穷的妖怪转眼就扭打在一起。
刹那间宫殿中烟尘四起,瓦砾横飞,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老头子咳嗽了两声,捡起了地上的细剑,如疾风般奔向冢狐。
冢狐唤出力量最小的盾龟,一下挡住了他的攻击。但顾羲禾的身体没受过训练,两人只过了几招,他就连连后退。
长剑砍在龟甲上,迸射出闪亮的火花,将老头子本就失血的脸映得更加苍白。此时的他再也不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犀利冰冷得像一具杀人的木偶,招招都不留余地。
“你不是我的对手,还不如叫那个‘枭’的妖怪出来。”他似乎迫不及待地要结束战斗,跟平时沉稳的样子截然不同。
“枭是谁?”冢狐愣住了,就在他晃神的当口,蔷薇再次现身,用短刺**开了老头子的长剑。
“怎么你不知道?就是将灵雨掳来的人。”老头子不耐烦地皱眉。
“是吗?你是不是搞错了?那小丫头是被我带来的,她还挣扎了好久,颇费了我一番功夫。”冢狐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我可没派人告诉你来这里,只在抓走她时留下了线索。”
老头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连长剑都随之一滞。
“他有那么重要?”冢狐冷哼了一声,钩子般的双眼中,迸射出阴森的光,“长歌,你有空还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一旦走进这方术筑就的岛,就别想活着出去。”
他话音未落,罡风再次在空中现身。这高瘦的男人挟着下落之势,扬起长棍,向少年驱魔师的头顶砸去。
老头子举起长剑护住头顶,力量却终究逊了几分。长剑被震得差点脱手,他后退几步,脸色白得如同玉雕,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哦?看来你有大麻烦呢!”冢狐突然笑了起来,这种情况他太熟悉了,那是驱魔师无法掌控自己驱使的妖怪,力量分崩离析的前兆。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老头子笑了笑,再次拿起了长剑,向冢狐刺去。
他不再驱使妖怪,因为不知是谁背叛,生怕力量分散,被对方偷袭。
“我说过,既然你来到这座岛,就别想活着出去。”冢狐诡异地在灯火中笑了起来,如帝王般摊开了双手。
宫殿外响起凄厉的悲鸣,无数白衣人从仙山玉宇中跑下来,向这空旷的大殿奔来。但他们不再是容貌姣好的仙人之姿,而是变得青面獠牙,宛如恶鬼。
“我在岛上的这一个月,已经控制了所有的妖怪,它们都是秦朝时被咸阳赶出来的,怨气可是大得很呢。”冢狐张开了双手,桀骜地狂笑起来。
几百年来,他一直活在长歌的阴影中,同样是驱魔师,自己总是比他差一点。可就算他豢养最强大的妖怪,甚至被反噬,他仍然败给了他。
还好天道轮回,让他借尸还魂,并漂亮地扳回了一局。
老头子水银般黑白分明的瞳仁中,仍然没有一丝慌乱,他擦干了嘴边的鲜血。再次唤出了妖怪,这次他召唤的仍然是眠狼。
一袭黑衣的冷峻少年在灯火中现身,随着狼嚎骤起,少年身影已经化为一道乌光,向为首的几名白衣人袭去。
这个鲜少微笑,如玄铁般冰冷的少年,奔袭到哪里就将死亡带到哪里。乌黑的宝剑杀气四溢,每刺出一剑,就有几人倒下。
不过片刻功夫,眠狼已经占了上风。
“你中计了!”然而就在这时,冢狐阴柔的脸上突然现出狡猾的笑容,随着他的笑声,蔷薇如怒放的火焰般出现在了阿朱身后。
老头子的心在刹那间抽紧,他终于明白了冢狐要干什么。
可是来不及了,蔷薇挥舞着双刺,寒光闪过,轻易地切断了坚韧的蛛丝。灼热的松香倒灌而下,眨眼间就填满了地牢。
一根樱红色的丝带,随着琥珀色的**涌出了铁栅。像是一丝血线,又像是少女唇边动人的微笑。
“啊啊啊!”苍白俊逸的少年崩溃地狂叫,那已经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咆哮。
他突然抛开长剑,朝虚空中挥了挥手,蓬勃的力量从他袖底涌起。几个妖怪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夜风之中。
风姿卓越的乾达婆、如小山般魁梧的熊男、脸上犹带着泪痕的苍甲、妩媚动人的阿朱、英俊冷漠的眠狼。
这些强大的妖怪站在他的身边,紧紧地簇拥着他,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
“杀了他!”他轻轻地说,伸指指向冢狐,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
他又变成了百年前那坐拥着黑暗之地的帝王,再也没有了温润如玉的儒雅笑容,再也没有了伪装成虚弱的干咳,甚至连眼底的最后一丝温情都消弭殆尽。
站在冢狐面前的,是一个比妖怪更可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