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胜利终究是属于我们的。”狂狞笑着,他只需稍一用力,就可以将驱魔师的头捏得粉碎。
多日来的谋划,终于到了收网的一刻,他的心忍不住狂跳不已。
“未必哦……”可是方才明明虚弱得要死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眼中精光四射,像是涌入了无尽的精力。
狂突然预感到不妙,五指发力,要捏碎他的头骨。可鳞甲飞快地覆盖了他的头顶,宛如为他套上了一个铁制的头盔,根本就捏不动。
而方才还在一边崩溃哭泣的熊男猛地跃起,如巨石般冲过来,一头就将狂撞翻在地。
这高大的汉子像是不要命了,他疯狂地抡起拳头,全不顾自己死活,只向狂的要害部位砸去。
狂的肌肉刹那间鼓起,两个力量型的妖怪在宫殿内斗得天翻地覆,像是两只巨兽在冲撞撕咬,根本没有招式可言。
战斗激烈到没人可以插手,老头子连连后退,双眼始终凝视着熊男。粗壮魁梧的妖怪浑身浴血,身上多处受伤,可嘴角却像是蕴着一丝笑容。
他突然觉得鼻中酸涩,泪水不自禁地涌上了眼眶。
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这名忠心耿耿的属下了。就在刚才,熊男吐出了他的心头血,他们之间的羁绊结束了。
伤口在飞速复原,无尽的力量在他体内凝结,他又变成了平时沉稳清俊的模样。
但熊男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失去了驱魔师的血,他的力量大打折扣。不过片刻功夫,就落了下风。
“你这个笨蛋,居然会为了他背叛我们,难道不怕我们会杀掉你的孩子?”狂愤怒地将熊男压倒在地,一拳又一拳砸在他的头上。
“你……,怎么能懂……”熊男满脸鲜血,气若游丝,眼睛却仍凝视着灰衣少年的方向。
“乾达婆!”少年眼中精光四射,叫出了一个名字。
长枪如蛟龙出洞般直刺向狂的后心,令他不得不全力自救,乾达婆的招式连绵如水,无处不在,很快就将他裹在枪影之中。
“先生……”只剩下熊男躺在地上,虚弱地叫他的名字。
老头子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黑玉般的眼睛,却始终不离狂半分。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世界……”熊男微笑着,鲜血却从口中喷涌而出,“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只是一个山里的粗笨妖怪……”
“你的孩子,它叫什么名字?”老头子仍然没有看他,跟他对话的同时,又不断快速地召唤苍甲替乾达婆解围。
“先生……”熊男突然哽咽起来,这个聪明的少年,总是会第一时间洞悉自己的心。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
“小山,它叫小山……,就住在我们初见的那座山里……”
老头子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而熊男紧握着他的手渐渐松开,这高大的壮汉再无生气,倒在了他的脚边,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棕熊。
但即便遍体鳞伤,它的脸上仍带着微笑。
灰衣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棕熊,仿佛它还活着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耳朵,似乎在叫它安心。
“终于死了吗?这种笨蛋能活到今天也是奇迹!”狂瞥了一眼熊男的尸体,冷酷地说。
“是吗?可惜你也只能活到今天而已!”老头子猛然抬起头,刹那间蓬勃的杀气从他眼中溢出。
狂突然觉得他变了,不再沉静如水,像是一把出鞘的钢刀,锋利逼人。
“阿朱!”他低吟着说。
而话音未落,银丝就从天而降,它不是网也不是套索,而是拧成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长鞭,直抽向狂的面门。
阿朱站在穹顶之上,手握着长鞭,将它挥得呼啸作响,像是一个倨傲的女王。
她杏核大眼中像是裹着一层泪膜,衬得那双妙目更深邃神秘,宛如无法捉摸的命运。
“就叫出来这么个小娘子,也想要我的命吗?”狂狞笑着一把抓住长鞭,完全不把阿朱放在眼里。
他用力一拽,阿朱就惊叫着跌下来。但是她纤腰一扭,手中银丝闪烁,又飞快攀上另一根房梁。
狂将手中长鞭一甩,缠在一处起脚飞檐上,看似笨重的身躯立刻轻易地跃上半空,随即长臂一展,一拳就向躲在房梁上的阿朱砸去。
拳风所到之处,坚硬的梁柱分崩离析,阿朱只能不断纵跃逃避,窘相毕现。
“看你往哪里逃?”狂追上去,像是猎犬在戏弄着兔子。
阿朱飞快地跳到宫殿的高处,双臂一张,一张银丝大网兜头向他罩来。
“想用这招对付我,未免太嫩了点!”他一把将坚韧的网撕得粉碎,但笑容却凝结在脸上。
因为网里还有一个人,他一袭黑衣,俊脸上满布寒霜,却正是眠狼。他如猎隼般疾冲而下,手中持着那把致命的黑剑。
狂在半空中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不过瞬息之间,就被眠狼的长剑贯穿。而当他从半空中跌落的一瞬,他看到了伏在梁上的阿朱。
她坐在高处,一扭身就消失不见,只朝他抛了个妩媚的飞眼。
“你这个混蛋,居然使诈。”狂捂着伤口爬起来,他的面目飞快变化,又变成了那个笑眼弯弯,书生模样的枭。
只是此时他浑身浴血,再也笑不起来了。
“所以我说你们心思单纯,虽然你的力量很大,但却太容易受骗。”老头子咳嗽了两声,微笑着回答。
“不到最后,还不知谁会受骗。”枭捂着肩上的伤口,突然挤出一个阴森的微笑,“等‘忆’出现,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就快点叫他出来吧,我真是等不及要离开这座破岛了!”老头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是不是安逸的日子过多了,最强大的人格再也唤不醒了?”
“你给我等着,不要走!”枭突然纵身一跃,轻易地跑出了宫殿,像是一只在夜晚翱翔的蝙蝠。
可他虽然身姿轻盈,妖力强大,说出的话却像是小孩子般幼稚。
老头子打了个响指,阿朱翩然出现,她指间缠着一根银丝,丝线绵延到夜色中。
“真是有点笨,被我跟踪了也不知道。”阿朱忍不住摇头,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但这雪肤花貌的女子仍然聪明伶俐。
“跟上去,看他去干什么!”老头子轻声吩咐着,就要跑出宫殿。
“等等!”但身后却响起了一声呼唤,令他停下脚步。
只见一袭紫衣的少年从长明灯后绕出来,他的脸像是雪一般白,长发披散,眼睛如同躲在黑暗中的星星,藏在乱发中。
老头子一看到这双眼睛,就知道冢狐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穷寇莫追,你不怕那是一个陷阱?”冢狐眯着勾子眼,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躲又能躲到几时?劫数这东西,即便你窝在家中,它也会找上门来。”
“咦?你这口气不像是在说这仙岛和妖怪,倒像是在替那个小姑娘心痛。”冢狐并不傻,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不要恨我,因为我知道她死不了,她那么聪明,怎么会轻易就死呢?不过她现在怎样倒不好说。”
老头子白了他一眼,不爱搭理他。
“这岛上有太多奇怪的事情,我不想再待下去。”冢狐微微一笑,像是多年前那个阴险强大的少年,“但是长歌,看在相识一场,我想送你最后一个礼物。”
“你的礼物,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灰衣少年冷冷地回答,不过冢狐愿意退出,自己少一个敌人也好。
“我来这岛上几日,除了收获了一批妖怪,还发现了这个玩意儿。”冢狐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沙漏。
沙漏是整块水晶雕制而成,极尽奢侈,而里面的砂也染成了金色,被冢狐托在手中,细细地流下来,像极了不断流逝的黄金岁月。
但灰衣少年看到它,瞳孔猛地缩紧了。
“这是整座岛的心脏……”冢狐笑吟吟地说,“徐福当初倾尽全力,才做出来的法器。”
他说罢将手一松,沙漏跌落在地。
老头子冲过去要去接住它,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沙漏发出一声脆响,顷刻间便摔得粉碎。
而与此同时,宫殿中华美的汉白玉圆柱裂了一丝缝隙,琉璃翠瓦缓缓滑落,花园中几名美貌的白衣童男童女,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为一摊枯骨。
这个人造的蓬莱仙境,正在迅速崩塌。
月影消失,天空中飘起凄凉冷雨。冢狐满意地笑了,朝他挥手作别,“看,这次的礼物不错吧?海水很快就会倒灌进来,希望你能有命离开。”
“你非要做到这样?”
“当然,只有把你逼入绝境我才开心。”冢狐朝他鞠了一躬,温文尔雅的样子,说罢转身要走。
“你真是个孩子,只有孩子才靠作弄人让人记住。”但即便他做了这样的坏事,老头子仍不恼怒,水银般的双眼中,只有怜悯。
“还是等你活着出来,再教训我吧。”冢狐愤怒地高叫,唤出了飞车,转瞬便绝尘而去。
但在落雨纷飞中,老头子看到他翻飞的紫衣下,露出了一块剔透的琥珀,里面包着一片红叶,像极了一颗心。
他微微一笑,快步跟阿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