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舒了一口氣。
“不過,我想使自己更強,而重新立定誌向。於是逐漸擴充了以後在獨行道中所寫的無情自戒規章,繼續修業。神、佛和儒,就在這時候明確地變成了我的敵人。人姑且不言,我既然獨自朝勝利之路行進,既有的神、佛、儒之道便不能不加以否定。鬆小姐,你懂嗎?”
武藏躺著回首望阿鬆。
阿鬆皺了一下眉頭。
“懂了。聽說你在本妙寺,當著日遙上人之麵痛斥佛祖,當時,我覺得你非常可怕……”
武藏微笑說:“所以,從那以後,武藏的兵法就像秀山剛才所說,走上了為求勝利不計一切的霸道之路。不僅我的兵法如此,兵法本來就屬於霸道的。可是,我卻把霸道更往前推進,意圖使之成為不悖天地理法之道,於是,我的苦悶開始了。我重新傾耳聆聽神、佛、儒之道,也在藝道尋找開啟之鑰。”
武藏又轉眼望著天花板。
“鬆小姐,悠小姐以她清純的心,在不言不語中促使我這樣做的。”
阿鬆輕聲喊道:“哦!”
武藏又回視天花板。
“有一度,我喪失了希望,險些放棄刀,向佛道投降。然而畢竟沒有放棄。我的嗜好流浪,從這以後越來越強烈,以天地自然之本體為鏡,致力於天地理法的發現。就這樣,二十年後,年過五十歲,忽然贏得了萬裏一空之境,視野豁然開闊,我的兵法已超越霸道,亦通諸藝能,成為不悖人道的諸道之一。我已完成兵法,其後隻需加以磨煉。”
“這麽說,還是不滿足吧?”阿鬆打岔。
武藏苦笑道:“確是如此。如果我以此為最後之悟,我大概會像柳生石舟齋那樣,宣布無刀,逃離此世;會像丸目徹齋那樣,易刀為鍬。可是,我的眼睛已逼視我早已贏得的萬裏一空,其內涵之物複鼓起我的鬥誌。所以應先主(忠利)之聘時,我又站在兵法與政道之間,不知所從。最後終於下決心接受先主的知遇。”
武藏說到這裏,眼中頓露光芒。
“萬裏一空的兵法通於萬機。劍政一體,與神、佛、儒之爭也結束了。我既已出仕,自當以兵法之理輔佐主上,以便在肥後建立一個所謂的王道樂土。可是……”
說罷,武藏突閉雙眸,歎了一口氣。阿鬆憐憫地望著武藏。
“不錯,確是如此,武藏先生。毀棄多年來的自戒,甚至有意娶由利公主,以守護主上的生命……”
“嗯,隻要能夠守住主上的生命,我決意放棄建築樂土之夢,放棄兵法和刀,甚至與由利小姐一起耕種田地。但這變成一種諷刺,也跟由利小姐訣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