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覺得在高速公路上睡覺最安全,至少是在某些路段上,隻要它們位於周圍吸引子[1]之間近乎平衡的區域內。我們的睡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北向雙車道之間的褪色白線上(也許是因為從南麵傳過來的一丁點兒風水知識,還沒有被從東麵傳來的科學人本主義、從西麵傳來的自由主義猶太教和從北麵傳來的反靈反智的享樂主義淹沒),我可以安全地閉眼休息,知道等瑪利亞和我醒來時,不會全心全意且不可逆轉地深信教皇永不犯錯、蓋亞擁有感知能力[2]、冥想能誘發洞察力的幻覺、報稅表能奇跡般地治愈疾病。
因此,當我醒來發現太陽早已爬出地平線,而瑪利亞不在我身旁時,我並沒有驚慌。沒有任何信仰、世界觀、宗教體係或文化能在夜裏伸出魔爪,把她據為己有。吸引域的邊界確實會波動,每天幾十米地前進或後退,但任何一個吸引域都不太可能穿透到我們寶貴的無政府主義和懷疑論荒原的腹地來。我無法想象她為什麽會離我而去,連一句話都沒留下——但瑪利亞時常會做我認為完全無法解釋的事情,反過來也一樣。盡管我們已經相處了一年,但情況依然如此。
我沒有驚慌,但也沒有逗留。我不想掉隊太遠。我爬起來,伸個懶腰,嚐試判斷她朝哪個方向走了。這個問題差不多等價於問我本人想去哪兒,除非她離開後此處的狀況有所改變。
你無法對抗吸引子,也無法抵擋它們——但你有可能在它們之間找到一條通道,利用相互之間的矛盾來導航。最簡單的起步方法是利用一個強大但足夠遙遠的吸引子來積蓄動量,同時注意安排好路線,以便在最後時刻利用一個反作用力來改變方向。
選擇第一個吸引子,也就是你必須假裝投誠的信念,這永遠是個怪異的勾當。有時候它就像字麵意義上的聞風而動,像是追尋某種外在的線索;但有時候它又像純粹的內省,像是在嚐試確定“我自己”真正的信念……有時候,想要區分這看似對立的兩麵本身就仿佛是一條歧途。對,他媽的禪意十足——此刻它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它本身就恰好回答了這個問題。此處的平衡非常微妙,但有一股影響力稍微強大一點兒:就我的立場而言,東方的哲學無疑比其他信念更有說服力,知道這一點純粹來自地理原因並沒有讓它變得不再真實。我對著公路和鐵路之間的鐵絲網撒尿,希望能加速它的朽爛,然後我卷起睡袋,對著水壺喝了一口,背上行囊,開始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