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我趁著柔和的西南風,駕船出海了。船兒緩慢平穩地往前漂去,小島變得越來越小。盤旋而上的那道青煙在火紅的晚霞中漸漸縮小成了一縷青絲。小島成了一個低矮的黑點,海浪湧起,那個黑點也隱沒不見了。白晝和太陽的餘暉從空中褪去,像一塊明亮的窗簾,被拉到一邊。最後,我終於見到了藏在陽光下那廣闊的蔚藍色海灣,看到了空中浮動的點點繁星。大海和天空靜悄悄的,我獨自一人與沉寂的夜晚為伴。
我就這樣在海上漂了三天,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思索著我身上發生的一切,倒也並不急著再見到人類。我身上裹著一塊髒兮兮的破布,我的頭發也結成了黑乎乎的一團,發現我的人肯定會以為我是個瘋子。說來也怪,我並不是那麽渴望回到人類社會,隻是高興終於擺脫了獸人的糾纏。第三天,我被一艘從阿皮亞[1]駛向舊金山的雙桅船救了起來。無論是船長還是水手,誰都不相信我的經曆,隻道是我獨自經曆了那麽多危險,精神變得不正常了。我擔心別人也和他們一樣,便忍著不再談論自己的經曆,不再提我從“維恩夫人”號輪船失事到我被救起這一年當中發生的事。
我不得不謹言慎行,省得被人懷疑精神錯亂。我還時常想起那些規矩,想起那兩個死了的水手,想起黑暗中的埋伏,想起藤叢中的屍體。更加反常的是,回到人類社會後,我非但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得到人們的信任和同情,反倒比在島上生活時變得更加多疑和害怕。沒有人相信我,我在他們當中是個異類,就跟我之前在獸人中是個異類一樣。我或許是感染了獸人身上天生的野性。
他們說恐懼是種病,不管怎麽說,這點我倒是可以作證。這麽多年過去了,不安的恐懼感依然困擾著我,也許和一頭還未被完全馴服的幼獅的感受差不多吧。我的苦惱十分稀奇。我無法確定自己遇到的男男女女是人還是人形野獸,總覺得他們很快就會退化,他們身上的獸性會一點點顯現出來。我將我的經曆告訴了一個認識莫羅的人,此人對我說的事半信半疑。他很有本事,還是個精神病專家,給予了我極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