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裏待了一旬之後,謝維克出院回家,住在隔壁45號房間的鄰居迪薩爾過來看他。這位鄰居是一位數學家,身材瘦高。外斜視的眼睛,沒有得到矯正,所以你永遠也沒法弄清楚他是否在盯著你看,也弄不明白你自己是否在跟他對視。他和謝維克在學院宿舍裏做了一年的近鄰,兩人君子之交淡如水,彼此還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
現在,迪薩爾來到了謝維克的房間裏,看著他,當然也可能是看著別處。“怎樣?”他說。
“我很好,多謝。”
“幫你打飯?”
“一起吃?”謝維克說。迪薩爾說話惜字如金,像發電報似的,謝維克也受了影響。
“好吧。”
迪薩爾在學院食堂打了兩份飯,拿一個托盤裝著,然後他們在謝維克的屋裏一起吃飯。接下來的三天裏都是如此,直到謝維克可以起床出門為止。很難理解迪薩爾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並不和善,對兄弟情誼似乎也沒抱多大指望。他對其他人敬而遠之,原因之一是為了掩蓋自己做的一些壞事;他要麽是懶散得令人咋舌,要麽就是個不知掩飾的資產者,因為45號房間裏堆滿了他無權、也沒有理由保有的東西——食堂的餐具、圖書館的書、從一家工藝品倉庫拿來的木雕工具、從哪個實驗室順回來的顯微鏡、八條毯子,把壁櫃塞得滿滿當當的衣服——有些明顯不合他的尺寸,還有一些應該是他八歲或十歲時穿過的。情形似乎是他在各個儲藏處和倉庫裏抱回了很多東西,也不管自己需要與否。“你留著這些垃圾幹嗎?”
第一次得到允許進入迪薩爾的房間時,謝維克問過對方。他對著謝維克,目光遊移不定。“不知不覺就攢下來了。”他語焉不詳地答道。
迪薩爾所選的研究領域極其深奧,學院和數學協會裏都沒有人能夠真正去檢查他的工作進展,這也正是他如此選擇的原因。他以為謝維克的動機也跟自己一樣。“工作?”他說,“見鬼去吧。這樣的崗位不錯。因果,共時——狗屁。”謝維克有時候很喜歡迪薩爾,有時候又很討厭他,喜歡和討厭的程度旗鼓相當。盡管如此,他還是刻意地跟迪薩爾保持著頻繁的來往,作為自己生活的某種調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