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捕手:恶童医院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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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降临。

天空清朗无云,明月引路。马库斯相信在接下来的几小时之中,凶手一定会再次犯案,所以他必须尽量从这个独臂人身上挖出线索。

费尔南多虽然少了一只手臂,但依然是技术高超的驾驶员。

马库斯问道:“讲一点儿维克托的事吧?”

“你已经去找过那个老管家,所以你就等于什么都知道了。”

“再多讲一点儿,比方说,有关哈默林精神病院的事。”

费尔南多扭动方向盘,来了个急转弯:“会进入那里的小孩不是已经犯下了罪行,就是显露出犯罪倾向,我想你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对。”

“你应该不知道他们并没有接受任何矫正治疗。克洛普希望保有他们的作恶能力,他认为这算是某种天赋。”

“目的是?”

“我们见到克洛普之后,你就会明白一切了。”

“为什么不现在告诉我?”

费尔南多不再盯着眼前的马路,反而瞄了他一下:“因为我想让你亲眼看到。”

“这是不是与狼头人有关?”

这一次,费尔南多不肯直接回答问题了。他只肯这么说:“你必须要有耐心,再等一下就是了。你绝对不会后悔的。你不是警察吧?所以你一定是私家侦探……”

“多少算是吧,”马库斯回道,“维克托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其他人也不清楚。小孩一离开哈默林精神病院,回到真实世界中,我们就与他们断了联络,”他露出微笑,“但我们知道迟早都会听到他们的消息。许多人在出去两三年之后就会接连犯案,我们会在报纸或电视上看到新闻,克洛普很欣慰,因为他达到了目的:把他们锻炼成完美的邪恶工具。”

“所以这就是你们保护维克托的原因?”

“我们过去也会保护其他人,但维克托是克洛普的骄傲与喜悦:学者症候的精神变态,完全没有感受力。他的邪恶与聪明都高人一等,教授知道盐之童终将做出惊人之举。当然,你看看最近出的事就知道了。”

马库斯不知道这个人讲了多少实话,但他别无选择,只能顺着他的话继续追下去:“我在养老院外头把你扑倒在地的时候,你说你知道有个非警界人士在调查这起案件。”

“警方根本不知道盐之童的事,不过我们知道有人在追查这条线索。我负责站在那个老女人的窗外,想要知道是否有访客找她。我告诉过你了,我想要脱离这一切。”

“参与的还有谁?”

“乔瓦尼,你见过的那个老护士,他已经死了。”就是穿蓝鞋的那个男人,“然后,是阿斯托菲医生,也死了。此外,还有另一名护士奥尔佳,以及我与克洛普。”

马库斯在测试他,想要确定他提到了那卷哈默林精神病院童年录像带里面的所有人。“没有别人了吗?”

“没了,就这样。”

他们转向匝道的环状斜坡,往市中心方向驶去。

“你为什么想要脱离他们?”

费尔南多哈哈大笑:“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我和其他人一样,被克洛普的想法深深打动。在认识教授之前,我是个人渣,后来他给了我目标与理想,”然后,他又继续补充下去,“还有纪律。克洛普深信童话的宝贵价值:他说它们是人性最忠诚的镜子。要是你移除了童话里的坏人,那些故事就不好玩了。你有没有发现这一点?没有人想要听那种只有好人的故事。”

“他为每个小孩量身打造某个故事:以他们为主角的童话,不过,里面只有坏人。”

“对,他也为我编了一个故事:《隐形人》……大家都看不到这个人,因为他平平无奇,没有任何长处。他想要受人注目,他希望大家都回头多看他一眼,他不甘心自己只能当个无名小卒。他买漂亮的衣服,改善外貌,但效果不好。所以你知道他决定怎么办吗?他知道增添无益,必须狠心丢弃某个部分。”

马库斯心里一阵发毛,他已经猜到故事的后半段了。

“所以他砍掉了一只手臂,”费尔南多说道,“而且学习到如何以单手处理一切。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大家都会注意他,觉得他可怜,而他们不知道他内心蕴含了巨大力量,有谁能像他一样做出这种事?他现在达成了自己的目标:现在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强壮,”然后,他又重复了那个字眼儿:“纪律。”

马库斯非常惊骇:“现在你要背叛教导你一切的那个人?”

“我并没有背叛克洛普,”他的态度变得冷漠,“但是实现理想需要付出,我已经为了这个目标作出了诸多奉献。”

目标?马库斯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目标会让一群人去保护行凶恶徒?

“还很远吗?”

“快到了。”

他们到达吉朋纳利路附近的某处空地,停好车子之后,徒步前往鲜花广场。

这地方听起来像是个广场,其实与其他广场截然不同,因为它原本是一片荒野,后来周边才出现了豪宅与其他建筑,广场也应运而生。

虽然这个名称会让人想到乡村美景,但其实这里是古罗马时代“杰雷拉”酷刑的发源地。他们以绳子鞭打犯人,直到四肢断落。此外,这里也是执行火刑的地方。

因为主张“异端邪说”而遭到定罪的乔尔丹诺·布鲁诺,就在这里被活活烧死。

马库斯只要经过这个广场,一定会抬头仰望这位多明我会修士的黄铜雕像,头上戴有斗篷风帽,眼眸深沉凝定。身为自由思想家,布鲁诺挑战了宗教法庭,他宁可面对火噬,也不愿意否定自己的哲学思想。马库斯与他有诸多类似之处:两人都深信理性的力量。

费尔南多走在他前面,身体倾斜,剩下的单臂大力摇晃,仿佛在行军,身上穿的外套十分宽松,就像是小丑装一样。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栋建于十七世纪的豪奢别墅,数百年来已历经了多次翻修,依然保留着当年的贵气。

罗马到处都看得见那类贵族宅邸。从外观来看,似乎状态颓败,就像是住在里面的那些人一样:都留有伯爵、侯爵、公爵这种除了曾在历史上保有一席之地,其实已经毫无价值的称谓。不过,这些豪宅里面的古董家具与艺术作品,会让所有的博物馆与私人收藏家都心生嫉妒。如卡拉瓦乔、曼特尼亚、本韦努托·切利尼等级的艺术家们愿意出借他们的天赋,美化当时那些贵族的住所。现在,能够欣赏到这些大师之作的人也只有他们的子孙,他们就像自己的祖先一样,靠着过往特权得到的不义之财,过着挥霍遗产的日子。

马库斯问道:“克洛普怎么能够住得起这样的地方?”

费尔南多面向他,露出微笑:“老弟,人生有很多你根本不知道的事。”说完之后,他又加快了脚步。

他们穿越一道边门,费尔南多按下一个电灯开关,照亮了一小段通往一间地下室套房的阶梯。这是管家的住所,还有另外一道阶梯通往上面的楼层。

“欢迎来到我家。”费尔南多指了一下几乎占满全部空间的单人床与小厨房。衣服挂在开放式衣橱里,还有好几柜的食物,大多是罐头:“在这里等我。”

马库斯抓住他的手臂:“想都别想,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发誓绝对不会耍你,但如果你想跟着就一起来吧。”

马库斯打开手电筒,两人一起开始爬楼梯,走了无数级阶梯之后,到达梯台,没有门,已经无路可进。

“这是在开玩笑吗?”

费尔南多被逗乐了。“相信我吧。”他伸出手掌,推了其中一堵墙,果然有道小门开了,“你先请。”

马库斯推了一下费尔南多的背,逼他先进去,自己随后跟上。

他们进入了一个大房间,里面没有家具,风格十分富丽堂皇。除了老式金属暖气管与装有百叶窗的大窗户,唯一的设备就是墙上的大型镀金框镜子,映照出手电筒的光束与他们两个人。

他们穿过的那道小门正好与壁画融为一体,创造这种秘密信道的原意是让仆人们方便进出豪宅,可以安静地现身与退下,绝对不会打扰到主人。

马库斯低声问道:“有谁在家?”

“克洛普与奥尔佳,”费尔南多回道,“只有他们两个,他们住在东厢,如果要到那里,我们得……”

他来不及讲完,因为马库斯立刻朝费尔南多的脸挥拳,他跪倒在地,伸手捂住大量出血的鼻子,马库斯又对他的腹部补了一脚。

马库斯又问了一次:“有谁在家?”

“我告诉过你了。”费尔南多发出哀号。

马库斯硬是把费尔南多扳过去,从对方的屁股口袋里拿出手铐。刚才爬楼梯的时候,他早就注意到了。现在,他把手铐狠狠丢到费尔南多的脸上:“你对我撒了多少谎?我一直在听你的话,但我觉得你对我不老实。”

“为什么这么说?”费尔南多对着大理石地板啐了一大口血。

“你真以为我这么天真?相信你这么轻易就出卖你的老板?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这一次马库斯狠狠踢他的侧边,费尔南多倒吸一口气,在地上打滚,正当马库斯准备继续踢他的时候,费尔南多赶紧伸手阻止他:“好……是克洛普要我把你带来这里的。”

马库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种说法,费尔南多趁隙利用他的单臂爬到墙边,躲在那面镀金框巨镜的下面。

“克洛普找我做什么?”

“他要见你,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马库斯又朝他走过去,费尔南多伸手阻挡,担心自己又会被狠踢。马库斯却揪住他的衣领,拿起地板上的手铐,把他拖到暖气管旁边,铐住了他。然后他转身,准备走向通往其他房间的那扇大门。

费尔南多在他后面哀号:“克洛普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马库斯真希望能让他闭嘴。

“没有家具的房间,你唯一能够铐我的地方就是暖气管,”费尔南多哈哈大笑,“真有创意!”

马库斯握住门把,往下一拉,门开了。

“我是隐形人,隐形人知道纪律就是他的力量。要是他保持纪律,大家就会发现他有多么强大。”然后他又开始哈哈大笑。

马库斯语带威胁:“闭嘴!”他打开了门,在准备要离开之前,朝那面镀金框巨镜瞄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被铐在暖气管上的那个独臂男多了一只手。

他有两只手,而他的左手紧抓着某个东西。

镜子里有针筒在发光,电光石火之间,马库斯发觉它刺入了自己的大腿里,股动脉的高度。

费尔南多说道:“要让每个人看不出你真正的面目。”现在,针筒里的药水慢慢渗入马库斯的血液之中,他必须抓住门把,不然马上就要摔倒了,“每一天都要重复相同的练习,付出努力与用心,就连你也无法参透。不过,你现在正好可以看个清楚。”

马库斯现在才明白这个计划有多么缜密。费尔南多在养老院外的现身,马库斯以为是自己意外看到的、对方屁股口袋里露出的手铐,还有空无一物的房间,但暖气管正好在门旁边:这是完美的陷阱。

马库斯知道自己就要晕厥过去,就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又听到费尔南多在讲话。

“纪律,老弟,重点是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