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越來越近的仙劍,多寶道人心中的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想起了,在碧遊宮中和通天金靈等人,那一段短暫卻又平靜的時光。
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有的隻是煮茶飲酒,清修閑談。
這一刻多寶道人出奇的平靜,坦然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他已經可以感受到,那仙劍之上的溫度,冰冷而刺骨。
就在此時突然有佛音響起,自虛無縹緲到近在耳前,一名身高六丈,麵色金黃,身著道袍,腳踩金蓮,十二個戒疤整齊地排列在光頭之上。
來人伸出二指,便夾住了通天刺來的仙劍。
“通天道友,一別千年,別來無恙。”
通天眯眼回道:“承蒙掛念,接引道友!”
接引道人,感覺到指尖仙劍漸漸失去的力量,隨即收手轉而豎掌立在胸前,腦袋向前一傾,默念一聲佛號:“貧僧無時無刻,不在掛念通天道友,和諸位仙師。”
通天道友,笑道:“你這廝不躲在大雷音寺清修,跑到這妖界作甚?”
接引道人,抬手向後一指:“此人與我佛門有緣,事關生死我不得不救。”
通天恥笑一聲:“久聞佛門大義,這天下間當是少有,與佛門無緣之人。”
接引道人,似是沒有聽懂通天話中的譏諷之意,反而回道:“佛法無邊,願度世間所有苦難之人。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通天再難強忍心中笑意,仰頭望天放聲大笑。捂著肚子彎著腰指著,莊嚴肅穆地接引,道:“那我且問你,當年世間遭逢大難,為何你等真佛,卻要緊閉靈山大門,不問世事?”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南無阿彌陀佛,一切皆是因果。通天道友何必執著於此,想你等昆侖仙修,和天庭眾神拚盡全力,也不過是徒增殺戮而已,因果皆以注定,又何必強求超脫之法?”
通天笑著擺了擺手:“果然還是滿嘴仁義道德,行事卻是自私自利,膽小如鼠。”
“通天施主對我佛門,還是一如既往的成見頗深。”
“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隻是從來不打妄語。”
接引道人苦笑著搖了搖頭,隨意攙扶起道心崩壞的多寶道人,便要駕馭金蓮就此離去。
通天冷笑著,擋在了二人去路之上:“接引道友,這人今日你帶不走!”
接引道人長歎一聲:“此人已放下屠刀,大徹大悟,通天施主又何必咄咄逼人。”
通天疑惑道:“放下屠刀,便可一了百了?”
接引道人點頭應道:“回頭是岸,善莫大焉。”
通天放聲大笑:“此乃天下間,最大的笑話!”
接引道人皺眉問道:“施主,當真不想放我二人離去?”
通天將手中仙劍丟入海中,隨即抽出誅仙劍。
接引道人,雙手虛合:“通天施主,當真要以殘魂之體,與我一戰?”
通天隨手挽了個劍花:“千年未見接引道友,大自在蓮花妙法,今日故人相逢,當要討教一二!”
接引道人雙手合十:“既然如此,貧道也不好推脫,隻是仙法無眼,怕小心傷到了通天道友。”
通天一劍刺出,聲音方才響起:“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誅仙劍陣刹那間便被通天祭出,將接引道人困在其中。
接引雙手合十,周身迸發出一朵巨大金蓮,將他和身後的多寶道人護在其中,縱然劍氣滔天,卻拿十二花瓣的金蓮毫無辦法。
通天抬手一招,隨即絕仙劍便又出現在左手之中,通天同時將手中二劍丟向空中,二指並於嘴前,快速地念出法訣。
此天下聞名的誅仙劍陣,終於在通天的全力催動下,到達了極致。
頃刻間日月流轉不息,狂風驟雨,電閃雷鳴,又有大霧而起,蒙蔽天機遮人眼目。
身處劍陣之中的接引道人目不能視,隻覺周身白霧,仿佛如刀似劍,便要將他千刀萬剮。
接引道人不慌不忙,取下脖子上掛著的金字佛珠,放在手中輕輕撚動,佛音響起雖然聲音輕微,可卻壓過了漫天雷聲。
腳下十二品蓮台,載著接引道人和多寶道人,自白霧中穿梭而出,於劍氣之中靜靜飄動。
眨眼間便要從誅仙劍陣中脫困而出,通天哪能如他所願,手持誅仙劍竟以肉身進入陣中。
隻見通天身體之上,遍布五色流光,正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芒。
五氣朝元,肉身成就萬劫不壞之身。
接引道人當然知曉,通天這門神通,當即取出一麵繪有青蓮的小旗,插入腳下十二品金蓮台上。本就光芒奪目的十二品金蓮台,在青蓮寶色旗的加持之下,竟在誅仙劍陣之中,隔絕出另一片天地。
此方天地風和日麗,隻有一朵金色蓮花,盛開於清池之中。
花團錦簇中,接引道人雙眼緊閉,盤膝坐於金蓮之上,周身沐浴佛光,莊嚴肅穆。
縱然知道其中凶險,可通天仍舊毫不猶豫地邁入其中。
就在此時接引道人睜眼怒目,抬手一指一個巨大的降魔杵便從天而落,向通天當頭砸下。
通天不閃不避,五行之氣繞行周身一圈,隨後化作紫雷長龍,毫不示弱地向降魔杵撞去。
降魔杵雖是接引道人,祭煉多年的至寶,可在通天紫雷手中,卻難討到絲毫便宜。
若論道法玄妙,通天曾是當世第一,如今不過借助秦風,區區化神之軀,便和可與悟道古佛接引道人,鬥的旗鼓相當。
接引大人心中大駭,不由站起喝道:“通天道友既然進了我這金蓮佛境,那便由不得你了!”
池中金蓮拔地而起,那巨大的花瓣,如嬰兒一般如饑似渴的,吸納著天地間的靈氣。
通天微微皺眉,隻覺再無靈氣可用,周身紫雷更是頃刻間,暗淡了無光。
接引道人見狀不由一喜,隨即身形一晃便出現在了,通天頭頂之上,一掌對其天靈之處,當頭拍下。
躲無可躲的通天,仰頭與之對視,突然咧嘴一笑。接引道人暗道不好,可也無力再行閃躲。
隻見通天側身一躲,一手掐訣,一手向接引道人心口拍出,口中喝道:“穿心鎖!”
一掌拍下頃刻間,接引道人的生機,盡數被這穿心鎖鎖住,皮膚之上的古銅色,如潮水一般退去,隨後化作灰飛,消散在通天眼前。
通天麵色卻未見放鬆,而是環視這依舊朝氣蓬勃的金蓮道境。
金蓮花心之處,一名遍布金光的老者,慢慢現出身形。正是那死而複生的接引道人。
接引道人含笑睜眼:“此境之中,吾不死不滅,永世長存!”
通天揮劍而出,削下了接引道人的頭顱,隨後一劍便要刺入金蓮之中,可這金蓮竟沒有瞧著的那麽弱不禁風,反而將誅仙古劍崩開。
通天隻覺虎口生痛,那金蓮之內,又一次顯出了接引道人的身形。
通天麵色一凝,隨即一指點向自己的玄關一竅,刹那間他體內的,精氣神全部到達了頂峰。
前一刻還信心滿滿地接引道人,驚道:“三花聚頂!”
通天體內的精氣神,轉瞬之間融合在一起,此時的他仿佛不再是人,而是亙古長存的天道。
接引道人,驚呼道:“通天,你竟然修到了如此境界。”
通天雙目空洞,不見悲喜,手中誅仙古劍微微顫鳴,刹那間誅仙劍陣便出現在了金蓮秘境之中。
劍氣縱橫之間,那巨大的金蓮搖搖欲墜,便要被誅仙劍氣撕碎。
接引道人麵露驚懼,急忙向下一點,金蓮十二枚花瓣,緩緩合攏將他護在其中,隨後向池水中遁去。
通天麵無表情的看著,沉入池水之中,不在蹤跡的金蓮,淡淡道:“倒是修得一手,好烏龜殼!”
通天冷笑著,踩在清澈的池水之上,彎腰向下一抓,那空無一物的水中,竟然真的顯出了金蓮。
通天並未將金蓮拔起,反而一手抓著金蓮,向池水底部落去。
清水之下是一片惡臭,通天皺眉望著,腳下粘稠的淤泥,冷聲道:“這便是接引道人,引以為傲的,出淤泥而不染?”
金蓮之中傳出接引道人的聲音:“通天道友,你難道想讓我靈山,對你們人界宣戰?”
通天反問:“你們難道不是,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麽?”
接引道人啞然失語,隻能祈求道:“通天道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還請饒我一命。”
通天把玩著手中的蓮花,嗤笑道:“接引道友不說,我倒是忘了,我與師兄做戲之時,沒想到你橫插一腳,險些沒讓我身死道消,此情道友想讓我如何還呢?”
接引道人慌忙解釋道:“當時我也是無心之舉,還請通天道友恕罪。”
“是無心也好,有心也罷。我通天最是小肚雞腸,向來有仇必報。”言罷,通天周身再現五色流光,便要強行將手中金蓮,徹底碾碎。
刹那間,金蓮道境之中,突然變得陰暗無比。
通天仰頭看去,隻見一座如手掌一般的山峰,對著他當頭砸下。
通天喃喃出聲:“想將我壓在這五指山下,就憑你還早。”
通天一劍揮出,刹那間那巨大的山峰,便被一分為二。那緩緩向外裂開的山峰後,是一位大耳圓臉,身披法倫寶相袈裟的佛陀,一雙巨大的眼眸,正冰冷的俯瞰著,腳下的通天教主。
“沒想到今日,能讓萬佛之祖,如來真尊親臨,真是三生有幸。”
如來緩緩開口:“我與你師鴻鈞老祖,曾坐而論道,你當稱我為師叔。”
通天歪頭問道:“我不認識你。”
如來緩緩抬手,怒斥:“黃口小兒,膽敢無禮,今日我便替你師鴻鈞,管教一二。”
通天一劍指向如來,不屑道:“區區降魔相,也敢在此大言不慚。不好好在你的靈山當鑽地老鼠,縮頭烏龜,敢在老子麵前抖威風?今日我就斬了你這八相之一。”
如來平靜道:“你乃是世間殘魂一縷,何必貪戀世間繁華不願離去,今日當是你入輪回之時!”
聲音傳入通天耳中,通天暗道不好,隻覺神魂一顫,便要脫體而出,真的要入輪回而去。
“道友何必執著,萬般皆是空,唯有放下,方能得大自在!”
通天艱難開口道:“如來,你有可得真自在?”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那你又何必,執著於靈山之中的大雷音寺,永世長存。”
“此非我願矣!”
通天拄劍而起,終於從如來真音中解脫而出,周身五色流轉,便要殺向如來。
如來靜坐高台之上,紋絲不動。隻是靜靜地看著那把,越來越近的誅仙劍,直到那劍尖,觸碰到自己鼻尖之時,方才開口道:“通天小友,你的時間到了!”
通天一怔,隨後慢慢閉上充滿不甘的眼睛,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當那具呆立當場的身體,再次睜眼之時,便不再是通天,而是秦風了。
剛剛清醒過來的秦風,差點當場大腦宕機,如果沒有記錯,眼前的應該是剛剛邁入悟道境界的,多寶道人才對。為何會是如此恐怖的悟道老祖?
坑爹呢!
秦風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可是下一刻便被如來抓到了手中。
如來靜靜地看著,手中渺小的秦風許久,突然那萬年不再有絲毫感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
“原來如此。”
如來作恍然大悟狀,隨即向秦風心口之處點去,隨著佛光的臨身,那乾坤輪回盤也終於露出了原本模樣。
佛光與青白二氣,糾纏在一起,交相爭輝。
乾坤輪回盤內傳出,人影憤怒的聲音。
“如來,你要做什麽?”
如來默念佛號,回道:“超脫一名苦命人而已。”
“你敢!”
“我佛慈悲,既度世人,有何不敢?”
縱然乾坤輪回盤竭力在佛光之中掙紮,可終究敵不過,那不斷湧來的佛光。
青白二氣緩緩的被逼回乾坤輪回盤之內,佛光也終於觸摸到了,其內的那一縷灰暗的氣息。
佛光小心翼翼地包裹著灰氣,從乾坤輪回盤中,回到了如來身邊。
如來笑道:“超脫去吧,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