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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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懷玉見憶秦娥接電話的臉色不對,妝卸了半截,就朝門外跑,知道可能是發生了什麽要緊事。憶秦娥那一腳,把他踢得實在夠嗆。放到平常,他絕對就窩下去起不來了。可今天,見她那麽一副精神錯亂的神情,他就硬撐著,出去把車發動了。路上,憶秦娥情緒有些失控。他問過幾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隻流淚,隻罵人。說要是劉憶有個三長兩短,她就把他殺了。他這才知道是劉憶出事了。他一邊開車一邊想:劉憶是個傻子,平常都關在家裏,有姥姥看著,能出啥事呢?大不了病了,或者燙了、摔了,還能嚴重到哪兒去呢?沒想到,孩子竟然是從六樓的窗戶上跌下來了。

他把車快開進城的時候,薛桂生給他打來個電話,要他隻聽,不說話。薛桂生在電話裏說:

“秦娥的兒子劉憶,從六樓摔下來了。摔得很慘。我們已拉到醫院搶救過了。人已不在了。你先別告訴秦娥,把人直接拉到西京醫院再說。”

他覺得這回麻煩大了,憶秦娥肯定是要把他當罪魁禍首了。

也怪,憶秦娥這幾天都特別的焦躁不安。有一晚上,半夜還突然醒來說,兒子在叫她呢。並且說就在院子裏叫。她還披著衣服,打著手電,到院子裏找了好半天。沒想到,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事。要早知這樣,他也就早把人送回去了。

憶秦娥隻知出事了,還不知出了多大事。要是知道兒子已死,隻怕是連車也坐不穩當,要從車窗裏撲出去了。

自打他跟憶秦娥認識到現在,在憶秦娥心中,那個傻兒子,永遠是處於第一位的。隻要有空,她都要親自給傻兒喂飯、洗臉、擦屁股。這個傻小子,也隻要他媽幹這些活兒。他媽不在,姥姥雖然也能替代,但他會搞出許多惡作劇來:要麽故意把飯碗用嘴拱翻在地上;要麽不擦屁股,還故意把屁股掰著,滿房裏跑著讓人看。他有時還有點不理解這種感情,就一個傻子,憶秦娥怎麽能愛成那樣呢?憶秦娥她娘有一次說了一句話,倒是觸動了他,她娘說:“家裏就是養個小貓小狗,侍弄上一陣,都會有感情的,何況是人。”為給劉憶看病,憶秦娥少說也花上百萬了。她抱著孩子,竟然跑過十幾個省市。別看劉憶傻,可愛他媽的那份感情,卻是正常兒子都沒有的。劉憶每天從門孔裏、後陽台等他媽回來,一等就是幾個小時。見他媽一回來,猛地撲上去,能把他媽的臉上、脖子上、手上親好幾遍。說是親,又更像小羊羔、小牛犢、小豬崽們的那種親昵圍攻。他嘴裏直喊叫“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的,能一喊成百遍不停歇。說是喊,卻又更像是唱。每每在這種不停歇、不換氣的喊、唱聲中,就見憶秦娥也忘了家外的一切不順、不適、不快,迅速變得**澎湃、心花怒放起來。他媽累了,他能跪在地上給他媽脫鞋,親他媽的腳丫子,給他媽捶腿。哪個家裏有這樣一個活物,人能不掛牽、不思念、不心疼呢?他真不敢想象,到了西京醫院,憶秦娥知道兒子已經不在人世,該是一種怎樣悲痛欲絕的精神崩潰呀!他覺得,自己很算得上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了,可這陣兒,卻連一個準確的安慰詞匯,都想不出來了。他隻能集中精力開車,力爭把憶秦娥安全送到醫院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