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故事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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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來是一個戲劇故事,我寫了很長時間,也改了很長時間,搬上舞台後,演出效果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能贏得那麽多掌聲和熱評,甚至包括時尚的網絡,也都跟著加熱、傳熱,確實讓一個寫作者受到了堪稱熱切的鼓舞。在短短兩年多、二十幾個省市的數百場巡演中,最大的觀眾群是當代大學生。他們利用微信、微博隨看隨發的即興評論,為這個戲奠定了“民間”認同的基礎,這種認同與主流聲音匯合後,更顯出讓人放心的評價真實來。

我之所以要把這個故事寫成長篇小說,是因為在這部戲的構思剪裁中,十分不舍地割去了很多有意味和有價值的東西,因為戲劇的長度總是被控製在兩個小時多一點,過了這個時間段,再文明的觀眾,也得考慮脊柱和屁股的物理抗議,因而,在戲劇文本尚未完成之時,我就一直有伺弄小說彌補缺憾的衝動。

我不知多少次說過,寫這個故事,源自我居住的西安文藝路的那個農民工群體。他們也可能天天都不是昨天的那幫人,但那種形態,在我眼中,又分明是好多年都沒有改變的一個古舊群落。這是一個自發的勞務市場,所謂自發,就是政府並不希望他們這樣一日一兩千人發散式地占據著半邊街道,任喇叭喊、人驅趕地揮之不去。有時下硬手,也見驅趕者把現場能清理得一幹二淨,可過幾小時,那地方又會人頭攢動,聚成一個又一個渦流,在與驅趕者躲貓貓,捉迷藏,打巷戰、遊擊戰。久而久之,這個市場也就繩鋸木斷、水滴石穿、鐵杵磨成針地頑強生存下來了。

我開始細心關注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在這個市場存活十幾年後的事了。我家也請他們幹過活兒,話都不多,很難問出點什麽來。城市人對他們在盡量封鎖著很多秘密,其實他們對城市人也從不想敞開信任的胸懷。埋頭幹活,低頭吃飯,餃子一人能吃一斤六兩,幹完活拿錢走人。動作都很機械、畏縮,哪怕是瞞著年齡的十幾歲的打工孩子,幾乎都感覺不到一顆活蹦亂跳的心的搏動,這是我對他們最初的印象。但我總覺得他們有故事,有很多鮮活的、感人至深的故事,能對我的戲劇創作生命有所破題和幫助。何況自己近二十年來每天從他們身邊走過,總有一些情結,想弄懂一點他們的心思。這樣,我放下了手頭正研究的司馬遷、唐玄奘,他們都是我準備搬上舞台的曆史人物,端直走進當下,在西安好幾個農民工集散地,開始了可以叫作深入生活的采訪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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