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故事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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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甲成看來,父親挨打是倒黴透了,而在處理這件事上,更是窩囊得不能再提。他老覺得父親就是把那幾本書讀壞了,與外界完全不搭界。就說被人打的事,咋能自己給自己還攬了一堆責任,讓人家隻賠五千塊錢了事?結算醫藥費,還連母親多要的一盒感冒藥都擇了出來。氣得羅甲成都不想再理他了。父親知道自己脾性躁,啥事也都瞞著自己。姐姐在父親麵前,基本是逆來順受,父親說啥就是啥,一樁打人的大事,就這樣稀裏糊塗處理過去了,他覺得用窩囊透頂還不足以形容這事的虧欠。

他不敢跟父親多在一起待,幾乎所有的事都能引起衝突。父親對自己好像越來越看不慣,自己更是覺得父親越來越不可理喻。他幫父親把住院的那攤東西拿回家後,就趕快離開文廟村去學校了。

正月從塔雲山一回來,朱豆豆、沈寧寧、孟續子也都沒再提說年前吃飯的事,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本來羅甲成還想了一些不辭而別的理由,以緩釋有人執意詢問的尷尬,既然無人問起,他也就盡量相安無事地與大家平和相處著。他仍延續著年前的做法,盡量少回宿舍,少和這些人打交道,把精力用在學習上,用在泡圖書館上。當然,泡圖書館也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在那裏能時常見到童薇薇。

童薇薇確實是去貴州過的年。他們一見麵,就聽她有說不完的貴州鄉間的話題,並且充滿了同情和焦慮。羅甲成一聽到同情鄉下人的話題就耳燒,就敏感,因而,又總是把話題往一邊扯。羅甲成故意提到了康德,這個寒假,他倒是認真看了《康德傳》,這是美國一個叫曼弗雷德·庫恩的教授寫的康德傳記,說實話,很多哲學上的東西,他幾乎聞所未聞,看著十分吃力,但他喜歡康德對他自己中學教育的評價,說那是“奴性”教育,康德說,他年輕時是被當作奴隸看待的。所謂“奴性”指的是這樣一種人格:沒有自己的獨立意誌,隻憑主人意誌是從。他覺得自己的教育跟康德年輕時差不多。童薇薇就開玩笑說,那你也就有成為康德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