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學獎得主陳彥經典作品集(全二冊)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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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鄭陽嬌換床那天起,西門鎖感覺整個生活又進入了老一套,那些打牌的又慢慢來了。不過女的來得少了,鄭陽嬌遲早跟防賊一樣,覺得不舒服,好像誰都會看上她的男人,真格是世上男人死完了。男人們還反倒覺得西門大哥可愛了,隻要鄭陽嬌不在,就會跟西門鎖開玩笑,有人幹脆就叫他西門大官人,這個姓在過去是不怎麽受人尊敬的,不過好像現在不同了,報紙上說,有幾個地方還正爭著西門慶的故裏呢,看來西門大官人在這個時代已不是什麽不受人待見的角色了,不過西門鎖聽著總還是嫌別扭,每每有人不懷好意地喊起西門大官人來,他總是伸出個中指,“賊賊賊”地一頓亂罵。

那事以後,溫莎也給他發過幾回信息,有一回差點讓鄭陽嬌逮著,他是蹲在廁所回的信息,正回呢,鄭陽嬌卻裝著找東西進來了一趟,他當時反應快,一下將手機別進了褲頭裏,算是躲過一劫。總之,一切都恢複了正常秩序。就是最近突然上邊來找麻煩的多了些,先是警察來了幾趟,還是為戲樓丟失那對金眼珠的事,好像有了什麽新線索,重點懷疑起他們這兒曾住過的幾個農民工,那幾個人都走了,說是去了廣州,具體哪兒誰也不知道。但辦案人問得很細,拚命讓他回憶他們的長相和生活細節,他和鄭陽嬌還真的沒注意過,院子遲早住幾百號人,除了收房租,收水電費,幾乎很少與這些人打交道,長相都是模模糊糊地記了個大概,生活細節幾乎無從談起,但公安上就是死纏著不放,讓他們都有些煩了。隨著公安上又一輪大調查、大取證,關於那對金眼珠的傳說,便又生發出好多新的情節來。這個城市丟失的可能有遠比這對金眼珠貴重的東西,但由於一些文化人的瞎吵吵,好像這對眼珠就是啥大得不得了的事,一個有數百年文化積澱的秦腔老祖宗的眼珠子被人挖了,這還了得。其實這對眼珠子,西門鎖是再熟悉不過的。在他小的時候,幾乎天天爬上戲樓去玩,攀上戲神的肩膀,給戲神眼睛塞石子,糊泥巴,那也是家常便飯。那眼珠子他們也摳著玩過,他記憶中好像是連著的,要能摳下來,他們早摳下來了,還能等到現在讓賊惦記。可那眼珠子還就是被人挖了,留下兩個黑咕隆咚的大洞,一下攪得文廟村幾個月都沒安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