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學獎得主陳彥經典作品集(全二冊)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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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甲成那天晚上從酒店出來,茫然在雪地裏走了很長時間,他不想再見任何人,他尤其恨姐姐甲秀,他覺得甲秀把自己的人丟完了,幾乎沒辦法再在這個學校讀書了。他趕在朱豆豆、沈寧寧和孟續子回來之前,回到宿舍,取了東西,給輔導員寫了張請假條,說大雪封山,需提前離校,就直接去車站了。

車站雖然冷,但擠滿了候車人。他在一個角落站著,希望弄到一張票,但票販子手中的票,幾乎都要高出票價的一半。他在等待著,聽旁邊人議論說,有些車要開時,票販子怕把多餘票爛在手上,也會把價降下來的。他就等著,反正到明早還有的是時間。終於,他在候車室找到了一個長條椅的縫隙,勉強能塞進去半邊屁股,就把另半邊屁股閃在空中了進去。著著,有人撐不住,就放棄了座位,羅甲成才算正式坐進去。數百人擁著的車站,誰也不認識誰,空氣雖然差點,但這種平等感,讓羅甲成很是自在。也不知啥時,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突然,他的肩膀被誰狠狠拍了一下,醒來一看,是初中時的同桌蔫驢,大名叫郭存糧。他家一共弟兄三個,名字都起得很怪,他大哥叫郭存金,外號黑驢,二哥叫郭存銀,外號叫叫驢,他被大家叫了個蔫驢。蔫驢一直念不進書,初中念完,就跟黑驢、叫驢一起出去挖煤了。羅甲成上高中時,蔫驢的大哥郭存金就在一次煤礦事故中,把命搭上了。礦主逃了,最後是政府把人找回來,勒令給郭家賠了二十萬。叫驢從此說啥也不再去煤礦了,就在塔雲山折騰起養殖來,一時養荷蘭鼠,一時養果子狸,用他的話說,賺的沒有賠的多。蔫驢也遠離了煤礦一段時間,但又沒有來錢路,轉來轉去,還是覺得挖煤合算,挖得好,一月能淨落三千多塊,最後還是又回到私人煤礦挖煤去了。今天也是回塔雲山過年呢,沒想到,竟然遇上了老同學羅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