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卡爾維諾的小說《看不見的騎士》。這位騎士是這樣的,可以出操、站隊,可以領兵打仗,但是他是不存在的。如果你揭開他的麵甲,就會看到一片黑洞洞。這個故事的動人之處在於,不存在的騎士也可以吃飯,雖然他隻是把盤子裏的肉切碎,把麵包搓成球;他也能和女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把那位貴婦抱在懷裏,那女人也就很興奮、很激動。但是他不能脫去鎧甲,一脫甲,就會徹底渙散,化為烏有。所以就是和他做過愛的女人也不知他是誰,是男是女,更不知他們的愛情屬於同性戀還是異性戀的範疇。你從來也看不見F打嗬欠,但是有時會看到她緊閉著嘴,下頜鬆弛,鼻子也拉長了,那時她就在打嗬欠。你也從來看不到她大笑,其實她常對著你哈哈大笑,但是那種笑隻發生在她的胸腹之間,在外麵看不見。躺在我舅舅肚子上看小說時,她讓我舅舅也摸摸她的肚子,我舅舅才發現她一直在大笑著(當然,也發現了她的腹部很平坦)。這一點很正常,因為我舅舅的風格是黑色幽默。由於這種笑法,她喝水以後馬上就要去衛生間。她笑了就像沒笑,打了嗬欠就像沒打,而不存在的騎士吃了就像沒吃,做了愛就像沒做。我舅舅也從來不打嗬欠、不大笑、也不大叫大喊,這是因為此類活動會加重心髒負擔。他們倆哪個更不存在,我還沒搞清楚。小姚阿姨對我說,那個F是你瞎編的,沒有那個人吧。我說:對呀。她馬上正襟危坐道:你在說真的?我說:說假的。她大叫起來:混球!和你舅舅一樣!這個說法是錯誤的,我舅舅和我一點兒都不一樣。其實小姚阿姨和其他女人一樣,一點都不關心真假的問題;隻要能說出你是混球就滿意了。當時我們在她的臥室裏,小姚阿姨穿一件紅緞子睡衣,領口和袖子滾著黑邊,還係著一條黑色的腰帶。她把那條腰帶解開,露出她那對豐滿的大**說:來吧,試試你能不能搞對。等事情完了以後她說:還是沒弄對。到了如今這把年紀,她又從頭學起理論物理來,經常在半夜裏給我打電話,問一些幼稚得令人發笑的問題。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一輩子學兩次理論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