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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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當了老大哥的人,都有這樣一種特殊的品行,就拿我來說,有時候我就是我,有時候王二,他是一個隨時隨地就在眼前的四十八歲的男人。在後一種情況下,“我”卻不知到哪裏去了。小徐沒有摩托車,必須有人接他去上班。好吧,王二就在眼前,那麽王二就去接他吧——這時根本就沒有“我”這種東西。等到“我”回來時,就會發現這樣做消耗了我的汽油,毀了我的車——這種小摩托設計載重是八十公斤,王二一個就有八十公斤。除此之外,他像個**者一樣趴在我身上。小徐這東西占了你的便宜也不說你好。這都是責任心過重帶來的害處。

責任心過重常常使我大受傷害,每次部裏有人失蹤了,我都到處去找:去公安局,去醫院,甚至低聲下氣去問保安(他們對我最不友好,摩托車在他們門前停片刻,車胎就會癟)。到處都找不到之後,坐在技術部裏長籲短歎道:假如某某能回來,咱們就開party慶祝——我貢獻一百美元。同事們說:算了吧老大哥,這小子準是得了數盲症。但我不愛聽這話。我從來不相信哪個某某會得數盲症。結果他真地就得了數盲症。每次發生了這種事,我都有被欺騙、遭遺棄的感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叫道:給我拿救心丹來!其實我根本不像表麵上的那樣天真。我已經四十八歲了,我認識的人發數盲的,多到我記不住。這就是說,我完全知道誰會發數盲——我見過的太多了。就以目前為例,我可以打賭,技術部有一個數盲,就是趴在我背上這個姓徐的。早上他提著塑料水桶,裏麵隻有點底子,或者底子都沒有(你要知道班上不供應飲水,自己不帶水就是想喝別人的);頭上戴頂二戰時期飛行員的帽子,哆哆嗦嗦地站在路邊上,拖著兩截清鼻涕,長得尖嘴猴腮。就是把他行將發數盲這一點撇去,也足夠不討人喜歡。我不知道有誰喜歡他,不論是男人女人。但是他現在沒有發數盲,他是我的人。他沒有錢可以找我借,當然事後準不還;沒水喝可以找我要,但是我的水也不多。這就是說,我必須愛他,因為我是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