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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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薛嵩的竹樓裏點著燈,光線從牆壁的縫隙裏漏了出去,整座房子變成了一盞燈籠。因為那牆是編成的,所以很像竹簾子。假如簾子外亮,簾子裏暗,它就是一道可靠的、不可透視的屏障;假如裏麵亮,外麵暗,就變得完全透明,還有放大的作用。走進他家的院子,就可以看到牆上有大大的身影——乍看起來是一個人,實際上是兩個人,分別是臥姿的紅線和跪姿的薛嵩——換句話說,整個院子像座電影院。在竹樓的中央有一根柱子,柱上斜插了一串燃燒中的蓖麻子。對此還可以進一步描寫道:雪白的籽肉上拖著寬條的火焰,“劈劈”地爆出火星,火星是一小團爆炸中的火焰,環抱著一個滾燙的油珠。它向地下落去,忽然又熄掉,變成了一小片煙炱,朝上升去了。換句話說,在寧靜中又有點火爆的氣氛。薛嵩正和紅線**,與此同時,刺殺他的刺客正從外麵走進來。所以,此處說的火爆絕不隻是兩人之間的事。

後來,紅線對薛嵩說:啟稟老爺,恐怕你要停一停了。但薛嵩正沉溺在某種氣氛之中,不明白她的意思,還傻嗬嗬地說:賤人!你剛才還說佩服老爺,怎麽又不佩服了?後來紅線又說:喂!你快起開!薛嵩也不肯起開,反而覺得紅線有點不敬。最後紅線伸出了手,在薛嵩的胸前猛地一推——這是因為有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了這個電影院,然後又順著梯子爬進了這個燈籠。紅線先從寨裏零星的狗叫聲裏聽到了這些人,後從院裏馬蜂窩上的嗡嗡聲裏感到了這些人,然後又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最後,她在薛嵩背後的燈影裏看到了這個人:烏黑的寬臉膛(可能抹了黑泥),一張血盆大口,手裏拿了一把刀,正從下麵爬上來。此時她就顧不上什麽老爺不老爺,趕緊把薛嵩推開,就地一滾,摸到了一塊磨刀石扔了出去,把那個人從樓梯上打了下去。對此薛嵩倒沒有什麽可慚愧的:女人的聽力總比男人要好些,叢林裏長大的女孩比都市裏長大的男人聽力好得更多;後者的耳朵從小就泡在噪聲裏,簡直就是半聾。總的來說,這屬動物本能的領域,能力差不是壞事。但是薛嵩還沉溺在剛才的文化氣氛裏,雖然紅線已經停止了拍他的馬屁,也無法立刻進入戰鬥的氣氛。就這樣,紅線在保衛薛嵩,薛嵩卻在瞎比畫,其狀可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