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用更慎重的态度,试着再一次检视栗山的行动表,反反复复看了有十次以上。他左翻右看、来来回回读着各种报告,其中的确有许多无法靠一己之力理解的环节。即便如此,石子还是发现了一个被大家忽略的疑点。
栗山三十一日从寒河江到山形,住在藏王温泉。山形市内的老客户光在这整个出差行程中就拜访了三次。可能是县政府所在地的关系吧,老客户也相对较多,但为何不直接从寒河江市前往米沢市呢。比起寒河江市,米沢市不是人口更多吗,应该有更多老客户才是呀。省略掉寒河江,不仅可以减少来回山形的次数,又可顺道拜访米沢市的客户不是吗?以外行人的思考方式来看就是如此。
不,这不只是外行人的看法那么简单。石子吩咐搜查警员询问岩崎汽车贸易公司的营业部门,得到的答案是“公司的确在米沢市也有特约门市,顾客也比较多”。那是基于什么特殊的理由,令栗山直接略过米沢,并选择从山形回仙台呢?
石子推测栗山在仙台一定有什么非办不可的私人要事,逼得他非得在二月一号回到仙台不可。
“二月一日。山形十二点四十二分发车,十三点四十九分抵达仙台。进分公司洽商。下午十点左右入住市内的青柳旅馆,十一点半左右就寝。”
这一天栗山的行动没什么奇特之处,除了业务以外,背后似乎没隐藏别的意义。即便从商业的角度分析,当天也没有理由非得留在仙台不可,也没见他有任何引人侧目的举动。
“二日。十一点十一分仙台发车,十二点零九分抵达福岛。拜访山下喜市先生。在市区出外勤。下午四点离开伊东电机公司。下午八点半拜访荻野。夜宿此人家。”
一日与二日的行动,找不出业务以外的关联性。为了谈生意,栗山的确常常奔波各地,为了业绩红利,这些交际应酬一点也不能省,石子也挺赞同。
二月一日与二日在仙台都有车子盗窃事件,福岛市内也有吧。假如栗山真如同所说的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偷了车,对杀害其身处东京的妻子一点帮助也没有。照此推论,栗山二月一日非留在仙台不可的必然性也就消失了。既然这样,那他不到米沢市谈业务又是为了什么呢?即便二日必须到福岛,从米沢到福岛只要搭奥羽本线一班车就能直达了,搭特快车的话只需四十分钟左右,比往来一趟仙台至福岛可近多了。
一牵扯到人的非理性因子,就不得不将“个人喜好”考虑进去,很多时候旁人再怎么牵强附会也无法解释得通。不能光就栗山不进米沢市这点,便将他与从事不法勾当连接在一块儿,不过其中似乎真有隐情,只是警方尚未推敲出究竟暗藏着什么玄机。
现阶段栗山的嫌疑最大,警方无可避免地必须直接问讯本人,所以非得想法子多挖点其他证据出来不可。
石子再次将目光锁定在栗山四日回到东京以后的行动。当天从仙台回来以后,下午五点半左右到公司,晚上跟同事在新宿喝到十一点才回到家。确认过一起在新宿喝酒的同事的证词,这点没问题。
五日早上九点五十分从公司出发,在外头闲逛后就没再进公司,到浅草看电影的时间,大约是从八点二十分看到十点多结束才回家。这是栗山片面的说辞,这方面的证据十分薄弱,引起石子的注意。
前往岩崎汽车贸易公司了解了一下状况,栗山的确在上午九点五十分出了公司,果真如本人所述出了公司没再回来过,这也是业务员的通性。
于是搜查探员问营业部门的负责人,询问栗山当天到哪儿谈生意之类的细节。跑外勤的业务隔天都必须提交报告,交代前一天在外头的行踪,根据那份报告书中的记载,栗山五日上午十点半开自己的车出公司去了栃木县的宇都宫,在宇都宫有岩崎公司的特约店。那家店的店长跟栗山很熟,栗山不时会去宇都宫支持,所以一点儿也不稀奇。栗山口中所说的“外出跑业务”,其中当然也包含了宇都宫市。
搜查探员前往宇都宫找店长问话。根据店长的供词,栗山约下午三点半到公司,与店长谈了四十分钟左右,谈论今后的贩卖方针。他当天并没在市区内多作逗留,而是立刻返回东京。二月份的下午四点,天色已全暗。虽然道路上早堆满了雪,但也阻止不了栗山坚持马上回东京的念头,店长说他实在劝不动栗山。从宇都宫回到东京开车的话单程约需三小时,栗山四点多出了宇都宫的店门,进东京市区大概是七点。这就是为什么他十点多才回到家里。
这些信息背后似乎意味着什么,为何栗山刻意略去到宇都宫“谈生意”这个部分呢?他也的确去了趟宇都宫呀,难道有什么隐情让他无法直说?
这点有必要请本人为此做个说明,于是搜查探员再次传唤栗山。栗山的回答我们在这儿以搜查探员报告书的形式告诉大家:
“我经常到宇都宫出差,所以肯定是去‘谈生意’的嘛,根本没想到连这点小事都要提出来。我当时心想,应该也不用特地交代往来业务的公司行号了吧,因为这些我都详细记入交给公司的报告中了。从宇都宫回到东京比意料中早,七点多就到了,因为途中车子不多。电影是在浅草的××馆看的,八点二十分左右入场,电影大约演了一个小时,车就停在路边,十点多回到家里。”
搜查探员表示,栗山所述××馆八点二十分开始放映的影片属实,结束时间也吻合。另外跟交通局调资料后也了解到四日傍晚的日光街道(宇都宫—东京)的确很空。
栗山最初的供词的确有些许疑点,不过与杀妻没有直接的关联性。凭宗子的死亡推定时间区间与报纸配送这两点判断,荻野闯入的时间点约落在一月三十一日中午以前到二月三日之间。之后的时间于法医学上无法认可。
石子警官正抱着头苦思时,当班的搜查警员送了份报告进来。
“主任。有条线索你一定会想听听,前天二月十日是在栗山家中遇害的死者头七。真正死亡时间还不确定,虽然必须考虑到许多因素,不过还是暂且先将妻子的头七办妥再说。当时被害者的妹妹昌子也从静冈赶来出席,仪式结束分配遗物时,昌子开口要求她想留下姐姐那件羊毛洋装。栗山说,那件羊毛洋装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怎么都找不到,晚点儿如果找到了就马上送过去。当他对昌子这么说时,昌子回他说,那件是我姐姐去年秋天刚做的新衣,没理由不放在家里呀,会不会是放在姐姐专门收洋装的抽屉或箱子里呀,我来找找看。她的态度很坚决。可能是昌子考虑到姐姐死后自己与栗山的姻亲关系就随之断绝,因此想至少保留一些姐姐生前使用过的物品吧。反观栗山的态度,不方便让她当场找寻那样凭空消失的物品也就罢了,还推托如果找到的话再送过去之类,听起来就像是敷衍对方的话。根据出席者的说辞,昌子的表情极度不满。”
“嗯哼。栗山该不会是把老婆的衣服偷偷送给哪个心仪的女人了吧?”
“昌子似乎也是盯上了他这一点,所以尽往歪处想。该不会在姐姐头七之前,就把她去年新定做的衣服送给了外遇对象吧?这件事对案件的侦查有什么帮助吗?”
“这个嘛,目前还没有什么想法,因为有太多可能性得考虑进去。那件羊毛连身洋装若是在宗子遇害前就不见的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但如果是死后才失踪的话,那就……”
“被害者如果是好好穿着羊毛洋装去世的话就好了,只穿件睡衣好可怜。不过总好过**裸的。”
石子循着这条新线索,有如亲临案发现场般,整个场景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浮现——那位便衣警察最后离开前不经意的咕哝,反而留给了石子警官一个强有力的暗示。
从暗示发展出“宗子的新洋装不在家里,该不会是宗子穿着它到哪儿去,结果不小心弄丢了吧”诸如此类的新想法。
明明是穿在身上的东西,还能在外头搞丢岂不太诡异了?这样的话,要不是在某处换了别件衣服,就只能**回家了。第一,宗子是否有去符合这个条件的场所呢?搜查显示宗子没有情人也没有特别亲近的友人,似乎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更衣,最常去的就是静冈的妹妹家,但已经确认过,栗山出差这段间并没有去过那儿。
洋装一定在某处,不过找不出任何证据显示栗山不在家时宗子曾穿着这件洋装去过什么地方。询问附近的居民,大家也不清楚宗子是否曾外出,如此互不关心的住宅区可能谁都没空留心外人吧,又是在这么寒冷的季节里。铁定是家家户户都把门窗紧闭,人人都躲在屋里,足不出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