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米切爾
為《皮囊之下》作序是一種榮幸,但同時也是一項嚴峻的挑戰:該如何在不劇透的前提下吊起讀者的胃口呢?畢竟在我看來,這是當代英國小說中構思最為精妙的作品之一。阿布拉赫農場的真相是什麽、“沃迪塞爾[1]”是什麽,以及為什麽一個叫伊瑟莉的女人會開車在蘇格蘭高地轉來轉去尋找男性搭車客?這些問題的答案在本書前三分之一的篇幅裏通過若隱若現的線索漸漸揭開。在閱讀的過程中,讀者經常會匆忙下結論,接著又將結論推翻:伊瑟莉是個女色情狂——不對,她是個連環殺手——也不對,我的天哪,她其實是某種……這種使讀者不斷否定自己猜測的情節,終結在一個手持手電筒的可怕冬夜,最後引出的謎底猶如那個冬夜般陰森可怖,令人大吃一驚。唯有技藝精湛的作家才能處理好《皮囊之下》的背景設定,並且不會讓故事變得庸俗。米歇爾·法柏就是這樣一位技藝精湛的作家,他以高超的複雜技巧,成功地構建出了殘忍的阿布拉赫農場生產體係。他是如何做到的?答案是:通過提出一些與其設定出入較大的“漏洞”,同時把更不合常理的地方剔除出去,並且用他極度精準的語言(比如“牛蹄蹬地的噔噔聲和牛糞落地的沉悶噗噗聲,聽起來格外別具一格”)來誘騙讀者;通過他古怪的幽默感(比如“‘比約克、Pulp樂隊、Portishead樂隊……’最後的三個名字在伊瑟莉聽來就像三種動物飼料的牌子”);通過對高地的生活、風景和方言進行快照似的描寫;通過對進入伊瑟莉的紅色豐田車裏的搭車客的生死進行拋硬幣似的抉擇。於是,法柏贏得(或者說“竊得”?)了讀者的讚同:是的,也許,隻是也許,在因弗內斯以北的某處荒野中真的存在一個沃迪塞爾農場,這也並非完全不可能……然後,你就徹底陷進了他構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