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下小田原之后,大森家的势力迅速衰退,从而使得我没花多少力气就拿下了大半个相模,和伊豆相比,那里的土地肥沃,人口也多,堪称是一块宝地,而且小田原城也要比我之前住的伊豆菲山城要来得墙厚楼高。
但我还是选择回到了伊豆,理由是住惯了那里,不想挪了。至于小田原,则交给了我弟弟伊势弥次郎代管。
弥次郎堪称是我的左臂右膀,虽然打仗不怎么行,但要说起搞内政,恐怕家中除了我之外无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临走前,他问我,如果山内上杉来攻怎么办。
我回答,到时候你让扇谷上杉来救就行了,顺便再联系我,我也会来帮你的,不用怕。
一边的大道寺太郎则叮咛说,二少爷,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只要据城而守就行了,小田原城墙厚,打不破,千万不要脑袋一热冲出去厮杀。
弥次郎是个听话的孩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但太郎还是一脸忧愁。
我宽慰他说放心吧,上杉家那帮孙子,哪有那个胆啊。
结果这话说完才过了一年多,明应五年(1496)的时候,上杉显定便率大军反扑了过来,攻入相模西部,直逼小田原城下。
望着跟前黑压压的一片,血气方刚的弥次郎再也忍不住了。
当下他就带着一队人马冲出了城去。
然后战死在了乱军之中。
这也难怪,以一当十地跑出去,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听到噩耗之后,我顿生了一种嚎啕大哭的欲望。
大道寺太郎劝我,说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小田原城还没被攻下来呢,得赶紧想办法。
我说还能想什么办法,现在就发兵去救啊。
在付出了数百伤亡之后,我终于将上杉显定给勉强击退,总算是保住了小田原城。
经过这场苦战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自省之中,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很弱。
我现在勉强算是一介诸侯,但是一个非常非常弱的诸侯。我没什么实力,估计也没什么潜力,毕竟都要快七十了。
我之所以能够夺取伊豆一国和半个相模国,并非是实力强劲的缘故(虽然我以前一直这么觉得),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关东局势混乱,各种势力林立,我趁着这些人因乱斗而产生的间隙,这才钻空子成功来着。如若不然,我至今估计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兴国寺城城主。
我曾经一度以为无论是山内上杉还是扇谷上杉都不是我的对手,都只不过是让我随便啃着玩儿的两棵杉树,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综上所述,目前要做的,就是专心巩固西相模的防御措施与强化统治权才是当前唯一的办法。而且要击败两家上杉,还是得要从两上杉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下手才可。
简单来讲,也就四个字:休养生息。
我开始频频向扇谷上杉家的当主上杉朝良示好,并将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了维持领土内稳定和周边关系上面。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过就是十来年。
永正元年(1504),山内家的上杉显定突然发兵攻向扇谷的上杉朝良,一路上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直逼扇谷上杉家大本营——位于武藏国(琦玉县)的河越城。
上杉朝良被吓坏了,长那么大他就没见过这阵势。
想来想去也没其他的办法,只能派个不怕死的,冲出包围,跑到了菲山城,求援来了。
出兵救他这是必须的,不然朝良那倒霉孩子要真被吞了,以后上杉显定一家独大,那我的日子还怎么过。
只是我知道自己实力不济,真要硬救也未必能救得下来,不得已,只得又派了一人,跑了一趟骏河,去找我的那位外甥今川氏亲,想让他也参一脚。
今川氏亲的回信让人感到非常高兴,不光是因为他同意了和我共同作战,更因为在那封信上,他对我的称呼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亲爱的舅舅”,而是“伊势屋形样”。
屋形样,是我们这个时代对大名的专用敬称,这表明,在今川氏亲看来,我伊势盛时已经不再只是他手下的一介城主了,而是跟他地位平起平坐的堂堂一路诸侯。
九月二十七日,我们舅甥二人共同御兵一万来人赶到了河越城边,准备给上杉朝良解围,而另一边的上杉显定一看来了援军,便兵分两股,一股继续看着河越城,一股则朝着我们奔袭而来。
应该说这是一场没什么太大悬念的战争——上杉显定本来就因分兵而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再加上他又不是什么能征善战之辈,所以可以讲是基本没有胜算。
当天下午两军相遇,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显定就被打得满世界乱窜。
我摇了摇头,看着夕阳长叹一声:真不经打。
边上坐着我儿子氏纲,很由衷地敬佩道,爹你真厉害。
这一年他十七岁,贴身跟着我以学习战阵经验。
我看了他一眼,说,新九郎(这是他的小名,从我这儿得来的),你要好好地看,好好地学,爹老了,终有一天生命会抵达终点,而你,将加冕为王。
我看得出来他很激动,浑身颤抖双手紧握。
正在此时大道寺太郎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大本营,说你们俩别大眼瞪小眼地对着看了,粗大事了!
上杉显定的援军也到了。
领兵大将是越后(新泻县)守护代长尾能景
越后一国的守护大名叫上杉房能,是山内上杉的一族,其实上杉显定早就料到我会来救朝良,他提前派人到越后,做好了应援的准备。
长尾能景来得突然,谁也没料到,故而我和今川氏亲的阵势一下子就乱了。我们只能勉强抵挡,且战且走,好在城里的上杉朝良还不算太不是东西,看到盟友有难,也打开城门杀了出来,这才让我们勉强支住了阵脚。
这场战斗双方总共投入了两万的兵力,阵亡人数超过两千,据说是自应仁之乱以来,关东地区死人死得最多的一场恶斗。
恶斗的结果是没有结果,上杉显定没法消灭上杉朝良,上杉朝良虽处于弱势但依然能够自保。所以大家都想开了,干脆和谈吧,从今往后太太平平地各自过各自的小日子,谁也不惹谁。
至于到底由哪家来担任关东管领,这一茬儿以后再说,先顾着眼前。
只是这样一来,向来指望着山内扇谷两家没事儿出点乱子好渔翁得利的我就觉得心头一紧了。
虽然朝良跟我关系依旧如故,但没有了心腹之患的上杉显定,则开始一门心思地工作重心转向了西相模和伊豆。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他死磕的当儿,北面发生了一件大快我心的事情。
永正三年(1506),之前跟我在河越城前交过手的那位长尾能景战死,年仅十七岁的儿子长尾为景接替他成为了越后的守护代。
这小子子承父业的第二年,便把守护大名上杉房能给捅了,随后以迅雷般的速度夺取了整个越后国。。
早先我就说过,因为守护大名的弱势,故而势必会引起守护代的以下犯上。
虽说为景在越后撒野没人敢管,但终究还是惹怒了一个人,那边是跟上杉房能有一族之缘的上杉显定。他发誓要在有生之年踏平越后,为亲戚报仇。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年夏天,我写了一封信送去越后,表示想跟长尾为景结盟,共同牵制山内上杉家。
他非常豪爽地答应了。
就当我以为自己可以放开手脚攻略关东的时候,一件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永正七年(1510)六月,一个叫上田政盛的人主动联系了我。
他是扇谷上杉家的城主,领地是权现山城。
上田政盛联系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背弃扇谷家,投靠伊势家。
理由是怨恨。
话说这人其实本来是山内上杉家的,后来转投了扇谷家,但没想到的是,扇谷家并不待见他,甚至还没收了他一部分的领地。
上田政盛的恼火程度可想而知,只是再投回山内上杉似乎是拉不下这个面子,要在扇谷家再继续呆下去心态上又过不去,于是想了半天,跑来找我了。
我问大道寺太郎,要不要收下他。
太郎回答我,有赚不赚是脑残。
我也觉得是这样,反正只是一个在上杉家没地位的城主,应该也不会让上杉朝良有多么得不爽吧。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就在上田政盛宣布改旗易帜的第二天,上杉朝良便表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当下他点起大军,浩浩****地就朝着小田原方向杀来了。
同时跟着一块儿来的还有上杉显定的养子上杉宪房,看架势这两家是打算联手把我消灭了。
上杉军先是猛攻了一番权现山城,因为人多势猛,所以等我援军赶到的时候,城池早已被拿下了。
但他们意犹未尽,一看到我到了,便又杀了过来,一场激战之后,我大败而逃。
同年九月,上杉朝良又拿下了我在西相模的重要据点鸭泽。
事已至此,唯有认怂这一条路可走了。
我派人带着厚礼来到了河越城,先是对自己进行了一番彻骨的自我批评,接着再是一套铭心的忏悔,最后是一阵猛磕头,就这样,上杉朝良总算是很大度地表示,只要以后不再干这种事情,这次就既往不咎了。
对此我连连点头称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答应也不行啊。
至于这种事以后是不是还要干,那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当然,得看时机。
虽然我今年已经七十多快八十了,也是一只脚踏在棺材里的主儿了,但依然得保持着一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心态,对于没有来到的机遇,那就得等着。
目前所谓的和平状态,其实那纯粹是暂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局面就变了,而我要做的,就是要抢在局势变动以前先行下手取下整个相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