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国史入门

一月二十一日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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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到家之后,吃过饭又写了日记,然后带着几贯钱便出门了。

按照山城屋指点的路线,我来到了城外一个看起来非常破落的屋子外。

先敲门,再说暗号,然后便被迎了进去。

虽然事先我就预料到这种类似于偏僻小仓库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人守在里面,但进门之后还是相当意外了一把——居然只有一个人。

两车荏胡麻俱在,看来这些天生意比较冷清。

“你叫什么?”

“三郎,田村三郎。”我随便编了一个假名,其实他也应该明白,问这个问题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在这个人命比草木都来的不值钱的年代,谁会用真名去买赃货?

“那就叫你三郎吧。”他叼着一根麦秆说道,“三郎,你以前是武士?”

“额…算吧。”

“恩,我们家以前也是武门。”他悠悠地说道,“不过我都没上过战场,莫名其妙领主大人的弟弟就带着人来攻城了,因为都是兄弟,说真的,也不知道该帮谁,因为对方人多,所以莫名其妙地就被攻陷了城池,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浪人,再莫名其妙地当了山贼。”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那两车荏胡麻跟前,拍了拍袋子,似乎想些什么,很久都没说话。

“源外大人。”我觉得两个大男人大半夜静坐着大眼对小眼似乎有些煞风景,于是便主动打破了沉默,“这些货我一个人带不走,要不你帮我一起运着送城内吧?”

源外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于是我们俩一人推着一辆车向京城进发,一边走一边聊,当来到一处小树林时,源外突然问我道:“三郎,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你家的铺号是什么?”

一听这话,我笑了,双手从车把上放了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放进了袖中,说道:“我是京城奈良屋的。”

他一惊,两手也不由得离开了车把,趁着这个当儿,我一步跨了过去,拔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短刀,架在了源外的脖子上:“说,剩下的那十来车货在哪儿?”

“早…早就被…被散开了…不…不在…我…这儿…”

“你们在京城不是有仓库的么?都在哪儿?”

“说…说了…能活…?”

“我跟你无冤无仇,杀你作甚,只要说了,我就放过你。”

“城…北郊城外…三里处…有一户跟这里方圆大小差不多的屋子…那里…那里还有三车…”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其余…其余的…就真的都…都卖出了…”

我知道他没骗我,因为像这样的人,是断然不会赌上性命来撒谎的。

虽然他的命真的不值几个钱。

我举起了刀。

源外的求饶声听起来相当凄惨,尽管我知道这家伙从本质上而言,其实是个跟我有同病相怜之处的人,尽管我之前也确实承诺了不杀他,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成为我饶过他的理由,因为,我不相信他在活下来之后会不出卖我。

我不想让那位心肝左卫门知道是谁黑了他的货,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只有杀人灭口了。

“你就算下了地狱,也不要怪我啊。”这是我留给源外的最后一句话。

做山贼,那是错的;抢东西,也是错的;杀人,自然更是错的。

但如果是做劫掠国土的山贼,以抢夺天下为目标,一夜之间杀千人万人,那则当如何定论呢?

“要怪,就怪这个时代吧。”看着从源外脖子里流出来淌了一地的血红,我自言自语道。

同样的台词,在我面对着城外北郊仓库里的那个山贼的尸体时,又被默念了一遍。

说起来昨天还真够累的,除了要埋两具尸体之外,还得把五车荏胡麻给从城外运回城内,做完这一切之后天早已放了亮,虽然很困,但我还是去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了一套最干净最体面的衣服,去了一趟奈良屋。

在那里,我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女掌柜,阿万。长得还不错,算是风情万种的一类,然而比起一般的女人,似乎气质显然不同,让人看了就觉得有些不好惹。

不过我也没欠她什么,所以便非常大方地行了个礼,然后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阿万夫人,我叫松波庄九郎,乃一介贩油之人。”

“那么,今日你来又有何事?”她的眼神相当不友好,多半是把我当成了想抱奈良屋大腿的普通油商。

“我是来送东西的,送完就走。”

“什么东西?”

“荏胡麻。”我说道,“前些日子,奈良屋被劫走的那一批荏胡麻,不知夫人还记得否?”

我知道她当然记得,所以也不等回话便继续说了下去:“或许也是上天眷顾,让我有机会打败了左卫门及其手下,才得以将那批货物交还到夫人的手里。”

“你是说…你打败了左卫门?那…那你的同伴呢?也让我见见吧。”阿万的表情发生了非常显著的变化。

“没有同伴,只是在下一人而已。”

“你是说你仅凭一人之力,就打败了左卫门,夺回了那批荏胡麻?”

“这并非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我装出了一副非常轻松的脸色,“只不过非常遗憾的是,因为山贼下手实在太快,那十几辆车的东西已经被散出去了一半,在下只夺回了其中的七车。”

“那…那也是很厉害了!”她不由地失声叫了起来,但旋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之前的矜持,“那七车荏胡麻,现在在哪儿呢?”

“放置寒舍之中,在下可以随时带夫人去取。”

“松波老板,你想要什么奖赏?”

“在下并没有将这批荏胡麻全数夺回,而且也没有擒杀左卫门,本不该算是有功之人,夫人不怪罪就已经不错了,还怎敢讨赏?”

这话当然是客套话,说出来装装逼的,我知道接下来这位阿万夫人必定会追着要打赏我,毕竟她还没到那个不要脸的地步,更何况,那七车荏胡麻我只告诉她在我家,至于我家在哪儿,她还不知道呢。

果然不出所料,阿万露出了笑容,并将我由衷地赞叹了一番,说我本领高强还虚怀若谷,接着又表示,这赏是一定要给的,要不就按照之前承诺的那样,让我当奈良屋的御用保镖,再给百贯的赏钱?

我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拒绝。

“那你想要什么?”

“如夫人所知,我是一介走街串巷的普通油贩,卖油才是我糊口的职业,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继续卖我的油,但是,是以奈良屋一员的身份,来卖我的油。”

“你是说你想加入我们,然后以奈良屋为后盾,做自己的生意?”

“是的。”

她笑了:“这还真是一份超出想象之外的重赏啊。”

废话,不然我也不会要啊。我心中这么说道。